李涵章警惕地站了起來,一邊給黑胖子遞已經(jīng)燃著了的火絨子,一邊說:"我不做啥營生,去銅鼓山里串親戚。"
"銅鼓山?兄弟,哥子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那里的銅鼓寨有個霍司令,占山為王起了事兒,和解放軍打得很兇。槍子兒大炮不長眼,鬧不好就要丟腦殼。"瘦高個兒磕了磕竹根旱煙袋里的煙灰,站起來勸李涵章。
李涵章一聽瘦高個兒的話,立即打消了疑慮,覺得自己有點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來,這兩個老兄也就是當(dāng)?shù)厣仙讲伤帗Q點兒小錢養(yǎng)家的平常百姓,自己是這些天被追得緊,有些草木皆兵了。想到這些,他便跟兩個漢子說:"打得再兇,我也得去哦。舅舅有病,快要落氣了,我媽還在那兒住著,我不放心,一定要去的。"
"哦,百善孝為先。兄弟是個孝子。正好,我們也正捉摸去哪兒挖藥材。銅鼓山是這榮昌縣北邊最高的山了,麥冬、白芷,遍山都是,川芎、當(dāng)歸也不少,運氣好了,還能挖到老黨參,那就能發(fā)大財。要不,我們就做個伴兒,一起去銅鼓山?遇到啥麻煩,也好有個照應(yīng)。"瘦高個兒看來是過足了煙癮,把旱煙桿兒收起來,放進了背篼。
于是,三個人便一路擺著龍門陣,向銅鼓山方向走去。
一路上,李涵章在和他們閑聊時得知,瘦高個兒名叫陳家財,矮胖子名叫王大福。他們家都是榮昌縣城里的。如此算來,他們出門時,比自己還早。李涵章不由得暗自感嘆,這年月,連縣城里的人也要為了生計,在這大臘月里,起早走這么遠的路去討生活。日本人被趕走了,蔣校長又要打內(nèi)戰(zhàn),如果不是這三年的戰(zhàn)爭,他們的日子怕是不會這么艱辛吧?
奇怪的是,李涵章問了他們倆的姓名和住址,但陳家財和王大福卻似乎對李涵章的來歷不感興趣,居然一句沒問。李涵章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就主動告訴他們說,自己姓張,叫張子強。盡管李涵章相信他們就是地地道道的當(dāng)?shù)匕傩?,?"周耀祖"這個名字,因為茍培德已經(jīng)暴露了,所以,他還是多了一份戒心。
他說出自己叫"張子強"的時候,陳家財和王大福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李涵章見了,忙問:"咋了?我這個名字嚇著兩位哥子了?"
"沒得,沒得。張子強……哦哦……你這個名字,和我的一個老表,名字一字不差。"高個子兒陳家財正發(fā)著愣,聽李涵章這么一問,忙回答道。
"呵呵……那太巧了,我們兄弟,有緣分哦。"李涵章一聽,自己這么隨口編出來的名字,居然撞到了人家親戚頭上,也覺得可真是緣分。
"有緣分,有緣分……"矮胖子王大福,也附和著,不停地點頭。
4
城市里大仗三六九、小仗天天有,這邊遠山鄉(xiāng)卻還算平靜。老百姓不管是治世還是亂世,只要戰(zhàn)火不燒到家門口,就會照常繼續(xù)他們延續(xù)了幾千年的循規(guī)蹈矩的老日子啊。走在路上,李涵章一邊和他們擺著龍門陣,一邊在心里神游八荒地亂想。想到這場打了三年多的戰(zhàn)爭,李涵章突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于是,他停下來,故作驚慌地對陳家財和王大福說:"哎呀,壞事兒了。我從家里出來的時候,走得慌張,急昏了頭,忘了帶證明。路上要是遇到解放軍盤查,咋個辦哦?"
"沒得關(guān)系。我們這一帶,不是過兵的地盤,解放軍顧不上管;國軍呢,都撒腿跑了。沒有人盤查的。再說了,我們路熟,走小路去銅鼓山,讓他們想查也查不著。"陳家財一聽李涵章沒帶證明,趕緊給他解釋。
李涵章聽了這話,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從陳家財和王大福的口中,李涵章得知,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了一個名叫騎龍廟的地方,翻過面前的這個土山壩子,就是銅鼓山了。既然自己謊稱是去外公家探望舅舅的,李涵章盡管對路途不熟,但也不能在他們兩人面前露出來。因此,只能裝出一副很木訥的樣子,盡量少說話。
爬上那個不是很高的土山包時,天已中午。看樣子,陳家財和王大福累了,也餓了。尤其是那個黑矮胖子王大福,已經(jīng)一步一喘,三步一歇了。李涵章見了,對他們兩個人說:"以前我去外公家,都是走的大路,這次跟著兩位哥子走小路,我不認得道。太陽都正南了,從家里出來時,走得急,沒得帶干糧。也不知道下了坡,有沒有鎮(zhèn)子?要是有的話,我們好好吃點東西,填填肚子。我身上有點兒小錢,請兩位哥子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