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仍大雨傾盆，我側(cè)耳聽雨聲，不禁面有憂色。明日路愈加不好，這樣大雨，路上水深，如何過得去？還有我的小朋友桑吉扎巴，他可曾趕到80K？董老師他們小車都堵這么晚才到，桑吉估計今晚趕不到80K了。如果露宿叢林該如何是好？

董老師善解人意，見我面露憂慮。就開口邀我們明日一同趕路，如路上有狀況可幫助，相互照應(yīng)。水深處可幫我們把車推過去。我擔(dān)心跟不上他們的越野車，他說這路上任何車都速度差不多。路遇塌方堵車，摩托車反而有優(yōu)勢。又說這里日日大雨，雨水他們早已習(xí)慣。不過有一好處，大雨晚上下過，白天就會天晴。白天倘若下雨，晚上就不下。明日會是個好天氣。

為好天氣喝一杯吧。我雖不信，今天白天就在下大雨啊，這晚上不是還在下么？但心里卻寬慰起來。墨脫路上有伴是幸事。

董老師說在車上的時候他們幾個人議論，說這兩個人是不是來旅游的，看起來又不像。但又不是墨脫人。墨脫縣城人極少，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都面熟。猜測我們是干嘛的。從未見過人騎摩托進(jìn)來還帶人帶行李，勇氣可嘉，但也太危險。

我說你們墨脫人不是常年走這路么，你們能走我們也能走。就像小曹說的，沒有人走不過去的路。

董老師說：“話雖如此，不到萬不得已，我們能不走這條路就不走這條路，多走一次就多一次危險。人都說生死墨脫路。在墨脫四年，我只出過墨脫兩次。一次是四年之中唯一一次回家探親，一次是出走。哦，加上這次才是第三次?！?/p>

四年前，董老師也如今日我和阿亮這般，穿著軍用雨衣，解放鞋，進(jìn)墨脫。不同的是我們騎車，他們徒步。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至此，一行四人，加一個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向?qū)?，背著行李往墨脫走，一路傾盆大雨，走了好幾天。在路上和當(dāng)時的女友，也是同班同學(xué)還因小事鬧別扭。董老師笑說：“就因為和我慪氣，她憑著這股氣撐到了墨脫。男人這樣走都要虛脫。何況一個女孩子。一晃四年過去了，我還出過墨脫，她一次都沒有出過。路太難了。以前墨脫沒有網(wǎng)絡(luò)，消息都很閉塞。人待在那里很悶，除了上課，其他時間都打牌。漸漸成廢人。什么理想、事業(yè)、人生漸漸虛無。久之，和外面的世界脫節(jié)厲害，有次回家探親，硬是不敢過馬路，覺得車特別多?！?/p>

“偶爾有游客進(jìn)墨脫，我總想和他們搭訕，畢竟是外面來的人。但是能說話的也不多。待久了我自己的交流能力也退化了。覺得悶，悶得人喘不過氣來。那種孤獨壓抑的感覺讓人要發(fā)瘋。終于有一天，深夜，我什么都不管了，提了把門巴砍刀就出走了，我想走出去，去哪里我也不管了，只想離開這里。深夜打著手電筒，提著砍刀往外走，什么熊啊，野獸蟒蛇之類的那時都不在我考慮之內(nèi)了。只想走出去。我覺得我待在這里人要壓抑得發(fā)瘋了?！?/p>

“走到80K，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打電話到80K讓人堵住我。那時候走了幾天，人漸漸平靜下來，回去后，也沒有處分我。這事就這么過去了?！?/p>

他悶悶地喝了口酒，看看我，笑了笑：“呵呵，光說我自己的了，說說你吧，硯臺這個名字很好，你父親是畫畫的？”

“嗯，會畫國畫，不過畫得一般般。只是喜歡?！?/p>

“老家是哪里的？看你應(yīng)該是江南那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