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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央嘉措情歌(2)

走吧,張小硯 作者:張小硯


問他剛唱的藏歌漢語意思,他解釋給我聽,大致是:孔雀來自印度,鸚鵡來著貢布,它們因為佛法相聚在圣城拉薩,杜鵑花和大山不同,但是它們在一起,你我來自不同的地方,卻在同一所帳篷相遇……

他解釋完后,說:“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因為愛情而在一起生活。這是上天安排的緣分?!?/p>

我說:“歌詞很美,也很浪漫。但現(xiàn)實中,不同的人很難在一起生活。愛情敗給現(xiàn)實的例子太多。緣分,這玩意兒不靠譜?!?/p>

他說:“我們草原上,也有你們漢人的姑娘嫁到這里,你也來我們草原生活吧。一定會很好的。”

我笑笑說:“好啥呀。偶爾來玩可以,但是生活不可以,藏族的生活和漢族不一樣。吃的東西不習(xí)慣,生活也不慣,比如,不洗澡的話我就會死掉?!?/p>

他想了想,開始給我算帳,他家有多少頭牦牛,多少羊,加上他每年挖蟲草貝母等等,算了一會兒帳后,他用很有把握地口氣說:“賣掉一些牛和羊,我們可以在城里買一個房子,你也在城里生活,可以像漢族一樣的生活?!?/p>

“啊?!”我瞪著他。

他誠懇地看著我,說:“嫁給我吧,請你做我的愛人!”

“啊?!”我瞪著他。

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被口水嗆著。我直愣愣地瞪著他,他也直直瞪著我,很緊張。像兩頭牦牛對視著。

怎么藏族人的思維方式如此自我和直接?思維簡單如此?還是浪漫如此?

雖然我知道他或許對我有好感,也許是因為我對他來說,象征著另外一種生活,一種新鮮的東西能夠改變他現(xiàn)在的心情和狀態(tài)。但這樣直接地說到嫁娶,也太沒有過渡了吧?我好歹也是一見過世面的人,被他這番話說得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我有點懷疑他在開玩笑,但是,這一點也不好笑啊,我疑惑地看看他。他一臉真誠。

“不可能,你在說什么???!我們只認(rèn)識短短一天,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要是在我們漢族,你這樣說話要被人打的,知道嗎?”我悻悻地道。

他固執(zhí)得很:“為什么不可能?”

“不為什么。當(dāng)然不可能!”

“請你相信我,這是上天給的緣分!我保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保護(hù)你。你不要擔(dān)心,我們會好的。”

我當(dāng)然不相信,這事簡直無厘頭。這是哪兒跟哪兒啊……還緣分呢。緣分這個詞,在城市里真的已經(jīng)用濫了,通常都做調(diào)侃用,絕對不會用來表達(dá)感情。

我說:“我不是擔(dān)心什么,而是不可能!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個過路的人,明天就會離開。以后永遠(yuǎn)都不會再見了。你跟我說這個沒有意義。你喝酒了吧?哦,對不起,你不喝酒的?!?/p>

他看著我,安靜地說:“那我會在這里等你回來,如果你不回來,我去找你。找遍漢族的地方,找到你。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他的漢語一著急反而能說很多。我看著他不說話,坦白說,我有點暈,也不相信,或許一見鐘情的事情有,但是不至于要到談婚論嫁吧?這樣的話,他們一輩子得結(jié)多少次婚???

我想起《大話西游》,至尊寶在500年后碰到白晶晶,冷不丁地說:“看到你,我就不用回去了,我們成親!”白晶晶回答的話非常符合我現(xiàn)在的心境,她說:“我剛剛睡醒,經(jīng)過外面無所事事,我就順便進(jìn)來拜師學(xué)藝的。你突然跟我提到成親這件事……我牙齒還沒刷呢!”

是啊,我只是個閑逛的人,路上突然跳出一個人說:“這是上天安排的緣分,我們結(jié)婚吧?!?/p>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忍不住要笑。我們在這里“談婚論嫁”了半天,實際上我們還沒有互相請教對方叫什么名字。真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細(xì)節(jié)??!

他說在草原上,看到我騎馬過去的時候,他就喜歡上我了。“如果不是緣分,我怎么會就這樣愛上了你?”我想笑,看看他,又笑不出來,他的眼睛很真誠,一點沒有調(diào)侃的意思。又說緣分,哪有那么多緣分啊。我看著別處,嘟噥道:“實話說,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干了什么,就讓你愛上了我。難道是我那一跤摔出來的?別跟我說什么愛與不愛,你不是風(fēng)兒,我也不是沙,再纏綿也到不了天涯,明天早上,我要上路,你要放?!?/p>

“什么?”

“沒什么?!?/p>

“你,不喜歡我?”

“不是你想要的那種喜歡。”

“什么?”

“沒什么?!?/p>

“……我真的愛你,永遠(yuǎn)都會愛著你,我等你回來!很多年,很多年,我在這草原等你。很多年,你不來,我當(dāng)和尚……”

這個陌生的藏人,真誠地說著極其超現(xiàn)實主義的話。我望望他,有些迷惑起來。是個女人骨子里渴望被喜歡吧?這話聽著比山歌還好聽。但是,直接到嫁娶,這也太嚇人了。還有永遠(yuǎn),永遠(yuǎn)究竟有多遠(yuǎn)呢?恐怕遠(yuǎn)得很……我看著他,不知道如何說??粗难劬Γ帜敲凑嬲\,不像在演戲。我一時無法調(diào)侃地轉(zhuǎn)移話題,萬一他很認(rèn)真,我豈不顯得輕浮?

可是,就算他是真的,我又怎能跟他一起來認(rèn)真?

“為我再唱首歌,好嗎?然后,我要回去了。太晚了,我的朋友們該著急了。明早我還要趕路呢?!蔽逸p輕地說。

月亮起來了,河水像透明的白練,閃爍光芒。他望著我,望著我,像是看到心底里。此情此景,幾乎心動。卻又知道真的不能纏綿。他想要的,我確實給不起。剎那歡喜不是他想要的永遠(yuǎn)。告誡自己,這只是一種情緒,只是因為被喜歡而感動,不可放縱。

那是一首溫柔的歌,帶著紅原上的風(fēng)聲。我用手機錄了下來。他說:這是我們藏族最美的情歌,《倉央嘉措情歌》。不同的人,也會因為相愛而在一起的歌。不論你走遠(yuǎn)路去了哪里,你都在我心里。很遠(yuǎn),很久,不會改變。

后來遠(yuǎn)行萬里,一路反復(fù)聽這紅原藏人的歌,戀戀難忘??鞓窌r聽,悲傷時聽。他的歌聲仿佛有一種力量和溫暖,時時貼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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