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蘇曼殊從杭州趕赴到長沙,任教于明德學(xué)堂。他教書,一則是因為他喜歡這職業(yè),可以將自己的思想傳遞給別人,讓別人感染他身上與眾不同的氣韻。再則是他需要一份職業(yè),他的生活一直過得很窘迫,他需要錢買煙抽,買糖吃。也許蘇曼殊在物質(zhì)生活上并不是一個極度奢侈的人,但是他離不開美食,貪吃成性,也許吃可以減輕他精神上的負(fù)擔(dān)。每個人面對壓力,都有不同的消遣方式,或放逐山水,或沉迷酒色,或自我封閉。蘇曼殊就是一個在紅塵中獨自行走的癡者,一次次夢境被現(xiàn)實粉碎,還是堅持做自己,堅持愛自己所愛,堅持深嘗自己調(diào)下的一杯人生苦酒。
這個暑假,蘇曼殊返回上海,又和陳獨秀踏上了東渡的旅船,抵達(dá)日本,為了尋母。日本就是他第二個故鄉(xiāng),二十三年前的初秋,他在這里出生,十五年前櫻花開放的時節(jié),他在這和一個日本女孩發(fā)生刻骨的愛情,可每一次開始都是以悲劇收場。就像那年的櫻花,開到最燦爛的時候,被一場風(fēng)雨無情摧折,連嘆息的時間都不給,留給看客的只是無盡的遺憾。
當(dāng)年蘇曼殊帶著遺憾與愧疚離開,可每當(dāng)他茫然失措時就會想起日本,這個給過他柔情與傷痛的島國。人總是這樣,無論日子過得多么倉促,走得有多遠(yuǎn),在疲倦、孤寂的時候都會停下腳步回首過往的漫漫路途。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完好無損地存在,并不會因為時間而淡去多少??晌覀儏s習(xí)慣了看到這些傷,習(xí)慣依附這些傷,去回憶從前那些美好而破碎的日子。大千世界紛紛擾擾,我們不斷地尋覓,不知道哪里才是最后的歸宿。也許最初的地方,就是記憶永遠(yuǎn)停留的角落。
蘇曼殊忘不了日本,也無須忘記日本,不論他在天涯的哪一端,心飄蕩得有多久,都想要回去看看?;厝ィ厝毡救?,一只孤雁飛渡茫茫滄海,抵達(dá)夢里的島國。那里有給過他親情的養(yǎng)母,盡管已經(jīng)落得下落不明;有給過他愛情的菊子,盡管已經(jīng)魂不所歸。每次想起,蘇曼殊心中既溫柔又凄涼,他喜歡這種不聲不響的痛,無須別人懂得,只留在自己的心里,一個人懷念,一個人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