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曼殊身上,我們看到了人性的脆弱,一種共有的脆弱。因為不堪失去,所以自我放逐,或者自我封閉,行至懸崖峭壁,既然不敢縱身一躍,只能選擇一種方式自救。我們總是視所有的悲劇為錯誤,生命里許多的相逢都是錯誤,懦弱之人為一段錯誤而悔不當初,勇敢之人則為自己的付出無怨無悔。十六歲的蘇曼殊還無力承擔太多的生命負重,菊子之死徹底粉碎了他的愛情美夢。來不及收拾心情,他就這樣落荒而逃。在那個本就動蕩不安的年代,寺廟無疑是避難所,這里不僅可以安寄肉身,還可以拯救靈魂。
有人說,佛境是虛渺空蕪的,那只是消極避世之人所尋求的寄托。這世間的事原本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沒有什么是徹底的真實,就連昨天親歷過的事,到今天都有如夢過一場。無論你我做出何種選擇,只要適合自己、可以解脫自己,就是正確的。付出與收獲,從來都不會完全等同,人生這桿秤,又怎么可以做到絕對的公平。多少故事,都是華麗地開始,落寞地結局。在既定的現(xiàn)實里,我們連疑惑都是蒼白無力的,不管是點頭,還是搖頭,都要默然接受。
蘇曼殊自詡為可以禁得起廟宇里清寂的光陰,以為決絕轉身就可以徹底地割斷塵緣執(zhí)念,以為將自己囚禁在蓮花的角落就可以贖罪,可以彌補情感的缺憾。所以他堅持剃度,剪去三千煩惱絲,為求徹底的清凈自在。一入禪房,他便閉關靜坐潛修,杜絕塵世往來,以此來告訴佛祖他的決心。摒棄人間五味,每日凈素,這樣清淡如水的日子,對于一個過久了奢侈生活的人來說,或許是一種滋養(yǎng);可對于一個初嘗世味的少年,讓他不染俗世煙火,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起先的日子蘇曼殊很堅決,我們可以想象得到,一個剛喪失至愛的人那種絕望的心情。他重新做回了孤雁,在云涯水畔,被雨水打濕的羽翼已經(jīng)失去了飛翔的勇氣。山窮水盡的時候,他為自己找尋到另一條出路,那里也許不是他魂牽夢繞的地方,卻給得起他心靈的安穩(wěn)。沒有傷害,沒有爭奪,沒有算計,每個人心中只有佛祖,手捧的是經(jīng)卷,吃的是淡飯。日子簡單明凈,卻也要自我約束。空門之地亦有清規(guī)戒律,這里只留耐得住寂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