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8:10火車準時到達杭州,我們背著各自的行李下了火車。張家義掏出手機,給在網(wǎng)上預(yù)定過的青年旅館打了電話。我們走出火車站很遠才打車,何大班長說千萬不能在火車站附近打車,不然會被活活宰死的。他的話贏得了那個叫衛(wèi)玲的女孩兒的極大支持。“對,對,不能在火車站附近打車?!彼B聲附和著。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衛(wèi)玲兩手空空,她的行李包已經(jīng)背在了何大班長的肩膀上。
我們分四個房間在西湖附近的青年旅館住下。這家旅館不大,四層樓,干凈衛(wèi)生,費用很是便宜,一個雙人房間每天只要60元錢,24小時熱水、衛(wèi)星電視等生活娛樂設(shè)備一應(yīng)俱全。我和林楓陽住在了一個房間,何大班長拉著張家義挑了一個有寬大陽臺的拐角房間,他說能從那里看到遠處的雷峰塔。四個女生各自搭配,趙染和王涔涔、田雅楠和衛(wèi)玲。
一會兒林楓陽裹著浴巾,頭發(fā)濕漉漉地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問我:“今兒咱去哪?西湖?”我搖頭的時候房間的門鈴響了,趙染在外面喊:“白長安在嗎?”
我走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趙染站在外面。她換了一件絳紫色的緊身薄毛衣,胸前繡著一朵白色的花。注意到這朵白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非??蓯u,怎么今天忽然注意起她的胸部了?按林楓陽以前的話說,趙染的身材很牛逼。我以前并沒有注意過她的身體,包括昨天晚上兩人一起摔倒的時候,我只是留神了她的嘴唇。
“看什么呢?”趙染盯著我問。
我忽然說:“你穿這毛衣很好看?!壁w染聽完我說這話就笑了,笑得很開心:“哎呦,你是不是白長安???怎么也油嘴滑舌起來了?”我滿臉通紅,都不知道話是怎么出口的,低下頭看地面,我剛才確實有一種沖動,有一種忽然想抱住趙染的沖動。我在心里默默懺悔,我這是怎么了?中午的陽光穿透了旅館走廊的牙黃色窗欞,原本凝固的光被分割成一道一道,它們落在棕瓷磚的光滑地面上,和窗欞的陰影重新拼湊起窗子的形狀。趙染小聲說:“你看,今兒陽光多好,春天了。”
“春天了?!蔽腋脑捳f。
我和趙染到旅館周圍轉(zhuǎn)了一圈。她拿著地圖問我今天準備去哪里玩,我剛想告訴她這事情要大家一起商量,樓上響起了何大班長嘹亮的叫聲:“白長安,白長安!”我答應(yīng)了一聲。他又喊:“上樓,上樓來!”趙染惱怒地望著樓上說:“這人真討厭,一見女生就犯木,就知道吹牛。”
何大班長的房間里聚齊了所有人。他像只被火燎著屁股的兔子,在兩張單人床之間的縫隙里走來走去,看到我和趙染進門他就說:“大家都在等你們倆,以后脫離組織時請個假行不行?”
我走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趙染瞪了一眼何毅,沖靠在桌子邊上的田雅楠和衛(wèi)玲擺擺手,坐到我的旁邊。
“咱們得有個計劃,”何大班長嚴肅地站在眾人面前說,“剛才我到樓下定了返程的票,五月四號上午的火車回北京。今天咱們?nèi)ツ睦锿鎯??大家商量商量。”屋子里頓時人聲鼎沸。田雅楠和衛(wèi)玲想先去西湖看看斷橋,然后去逛街。王涔涔問現(xiàn)在能不能看錢塘江大潮,惹來林楓陽的一陣大笑:“錢塘江大潮在7月份才有,你現(xiàn)在去沒準能看見裸男在江里游泳?!绷謼麝柕囊痪湓挀Q回了王涔涔的一巴掌?!熬湍銖U話多!”王涔涔罵了一句,她坐在床邊翹著二郎腿,用手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皺,問我:“白長安,你說去哪兒?”
我擔(dān)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王涔涔的一句話指引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我看了看趙染,她正低著頭用手轉(zhuǎn)著一個白瓷茶杯蓋子。我沉吟了一下,說:“先去西湖,晚上也可以逛街吧?!壁w染也開口了:“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雪湖不如夜湖。黃昏和晚上是看西湖的最好時間呢?!贝蠹颐婷嫦嘤U,目光從我身上轉(zhuǎn)了個圈,又回到何大班長的臉上。何大班長的眉毛微微一抖,拍了下大腿:“好!就按長安說的。”
趙染在斷橋照合影的時候把我拉到眾人后面,她說:“你好像還能主點兒事兒,行程安排得挺好。你以為我聽不出來?西湖和逛街是兩個女生提出來的,總不好意思拒絕,干脆放到一天。其實咱們在杭州哪天不能逛街?非得今天晚上逛?到了晚上她們估計就沒有勁兒了,你呀,還故意強調(diào)一下晚上要逛街,是不是給人家一個心理安慰?”
我看了她一眼,快走了幾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林楓陽和王涔涔。趙染跑上來,學(xué)著《天下無賊》里面的臺詞說:“就你覺得這個事兒有意思嗎?”我搖搖頭,說:“你把我想得太復(fù)雜了。”趙染笑了:“白長安,你男人點兒好不?我說什么你就當真什么???”我停下腳步,趙染也停下,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問:“你想說什么?”
我看著她,許多疑惑像冰冷的泉水一樣從心里涌了出來。趙染說得沒錯,我過于敏感,但是這些敏感并沒有在我所接觸的所有人中間產(chǎn)生效應(yīng),似乎目前只對趙染一人,我總是把她的一句話分成一個字一個字來解讀,來理解。我經(jīng)常在心里自己翻騰這些感受,長時間以來我總是很在乎趙染的感受,包括她對我的所有看法?!白甙伞!蔽覍w染說。趙染撅起嘴,三秒鐘后,她盯著我,說:“我已經(jīng)讓你氣得說不出話了?!?/p>
我們一行人在西湖邊上的茶樓喝茶時已經(jīng)是黃昏了。西湖真是一個神奇的湖泊,沒接近她前感覺它是那么遙不可及,神圣不可侵犯,當和她在一個黃昏下看夕陽時,卻發(fā)現(xiàn)她是如此可親,美麗中蘊涵著母性,庇護著我們,將我們的情感融入每一滴湖水,在千百年的波濤中搖曳起伏,無論這些情感是蒸發(fā),或沉淪,都是她的緣分。喝完茶,我給父親買了點龍井茶。女生們買了絲綢和紙扇,趙染買了一把天堂牌的綢傘。她說下雨的時候可以用。我望望萬里無云的晴空,覺得這個理由一點兒也不充分。
晚上逛街后回到青年旅館的時候已經(jīng)是10點了。林楓陽躺在床上給杜若打完電話后一臉春意,舉起雙手大叫一聲:“杜若說明天要從上海過來!爽??!人生是多么美好??!”他在床上打了個滾,站起來,從旅行包里掏出兩聽啤酒,對我說:“來,慶祝一下?!?/p>
“我不喝了,”我搖搖頭,說,“你要不看電視就關(guān)了?!?/p>
“我看,一會兒還有英超呢?!绷謼麝柎蜷_啤酒,坐在床上自斟自飲起來。我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背過身去。冷冷的帶著湖水腥味的風(fēng)不時地從露著一條縫隙的窗戶鉆進來。那條細而長的縫隙是關(guān)不嚴實的,它把完整的風(fēng)切割成刃的形狀,在我的臉上割來割去,割過了我的頭發(fā)和耳朵。我的眼睛被這道狠心的風(fēng)刺痛了,我輕輕閉上眼睛,一滴液體從閉上的眼睛中滑了出來,一直滑到下巴,滑到床單上,我睜開眼,它就消失了,剩下一輪淺淺的痕跡。
“操,牛逼,進了!”林楓陽突然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