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日子，我和趙染常常一起去圖書館，吃飯。日子久了我便漸漸習(xí)慣這種有她相伴的生活，林楓陽問我有沒有什么具體行動，我明白他的意思，說：“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朋友天天粘在一起？”林楓陽笑著說，“你丫還真當(dāng)自己是圣人??？”

趙染給我發(fā)短信：看電影去吧，新片，馮小剛的《天下無賊》。我告訴林楓陽晚上不能一起吃飯了，要去看電影。林楓陽剛想點(diǎn)評什么，隔壁宿舍的人在門口叫他去玩“扎金花”。他戀戀不舍地離開宿舍，回頭說：“晚上給我講講過程啊?！蔽倚睦锖眯Γ磮鲭娪耙惨羞^程？

黃昏時分，我和趙染去了離學(xué)校很遠(yuǎn)的一家電影院。趙染還穿著耀眼的綠襪子，在公車上不解地問我：“為什么要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看電影。”我笑了笑，沒說話。我們每天上圖書館、吃飯已經(jīng)謠言四起，我不想讓同學(xué)們在背后議論什么。我在班里長期沉默寡言，大家都是在背后議論，并沒有人當(dāng)面對我提起。我還是很感謝林楓陽，雖然他在我面前口無遮攔，但是在別人面前對我和趙染只字不提。他說：“長安咱們是哥們兒，不管怎么著，別人在背后說你我聽著不舒服?！蔽耶?dāng)時什么也沒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反而沒有意思，行動比說話更有意義。

電影還沒開始前，大廳里一片明亮，我和趙染找好座位，一邊喝可樂一邊等待電影的開始。就在全場燈光熄滅的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一閃而過。好像是柯艾？她從我面前匆匆走過，后面跟著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我看不清楚他的面目，借著大屏幕上播放廣告的光亮，只能看出他凸起肚子的弧度?？掳叩轿易笫值囊粋€過道停下來，轉(zhuǎn)身很親密地攙住男人的胳膊，坐在旁邊的位子上。

趙染問，你看什么呢？我搖搖頭，腦子卻在不停運(yùn)轉(zhuǎn)，那是柯艾嗎？那是讓人看了就心疼的柯艾嗎？那個男人是她什么人？父親？哥哥？我努力讓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我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片深淵，一時間無法適應(yīng)。

電影開始后，趙染在我身邊被傻根逗得前伏后仰，爆米花撒了一地。我的心思卻沒在電影上，我看見柯艾的身體斜斜地靠在那個男人的肩膀上，不時抬頭附在他的耳邊說一些悄悄話。趙染發(fā)覺了我的心不在焉，問：“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電影？”

“沒有。”我說。

“感覺你不太對勁，怎么了？”我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半袋爆米花拿給她，她笑了：“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呀?！碑?dāng)電影散場的時候，燈光照亮了一切，我終于看到了柯艾，那個女孩兒的確是柯艾。她沒有發(fā)現(xiàn)我，她被那個男人摟著，慢悠悠地走出了電影院。男人低頭親了一下柯艾的臉頰，我就有了想嘔吐的欲望。

此后，我每天上課的時候都會留心柯艾的舉動。以前沒有刻意去關(guān)注某個人，現(xiàn)在心里有了一個結(jié)，明知道它不是自己的，卻有一點(diǎn)點(diǎn)好奇和關(guān)心，總希望自己能暗地做點(diǎn)什么幫助她?？掳刻於及磿r上課，穿戴樸素，從不化裝，像一滴純凈水淌在教室里，和別的大學(xué)女生沒有什么區(qū)別。一段時間后，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那天晚上我看到的真是柯艾嗎？

我和趙染每天幾乎都要見面，在我心里，已將趙染當(dāng)成朋友，盡管有時候也在幻想，如果和她的感情成為愛情，那么會是怎么樣的一種結(jié)局？有一點(diǎn)我可以斷定，與趙染在一起時我是放松且快樂的。趙染不是圣人，有時候也會使一些小性子，但她似乎無欲無求，在很多女生都希望自己找到有錢的男人做男友的時代，趙染仿佛一枝從淤泥中長出來的芙蓉花，她對我直言，顏加死后，只想有一個老實(shí)的男友，他不用很有錢，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能天天陪我就好。我點(diǎn)點(diǎn)頭，贊成她的觀點(diǎn)。起碼在追求愛情的境界上，我們的思想是統(tǒng)一的。

我們在一起探討人生以及對未來的向往。我說自己還不明確自己喜歡干什么，將來準(zhǔn)備做什么。趙染說人活著要有目標(biāo)，說我其實(shí)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我問她你從什么地方看出來我有主見？她笑著說每次不論去哪，還是做什么都是你說了算。其實(shí)這話在我當(dāng)時聽來真的很溫暖，我能替她做主，證明她心里應(yīng)該有了我的位置吧，我們倆是站在一條戰(zhàn)線上的朋友。她還說，你的沉默讓我感到踏實(shí)和安全。我對她說：“實(shí)際上我有輕度的自閉癥，在和別人交流上有問題?！彼中α?，說：“那多好啊，你的心只對一個人敞開就好了?！?/p>

至于對哪個人敞開，我沒有追問下去，趙染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我沒有追問是因為我怕彼此都尷尬，我想趙染也是如此吧。趙染身上帶著打火機(jī)，她說我經(jīng)常忘記帶打火機(jī)，我說其實(shí)我根本不常抽煙，抽煙只是一種寄托而已?！笆裁醇耐心兀俊彼龁?。我說當(dāng)然是對未來的寄托。

我在六月里又接到了陌生女孩的匿名電話。和上次一樣，她只是低低叫了我的名字，然后開始哭泣。我這次沒有沉默，問了她很多問題：“你是誰？你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諸如此類的問題太多，我無法一一想起，但她的答案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是用由強(qiáng)到弱的哭聲回應(yīng)我。我不能分辨她的聲音，她用毛巾一類的物體捂住了話筒。

那天我正好放下匿名電話的時候林楓陽沖進(jìn)了宿舍，一臉怒氣，頭發(fā)都豎起來了，大罵杜若：“這個賤貨，天天煩我?！蔽也恢涝撜f什么。林楓陽點(diǎn)上根煙，說：“真他媽掃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我掏出一個禮品盒，說：“生日快樂?！?/p>

林楓陽似乎是見到了外星人，尖叫一聲：“啊！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誰都沒告訴過！”我說：“從你學(xué)生證上看到的?！绷謼麝栂駛€孩子一樣問：“送的是什么??？”打開包裝后他又大叫了一番：“操，我他媽的愛死你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

我送給林楓陽的是一套從英國帶回來的Backstreet Boys的原聲正版大碟，父親的一個戰(zhàn)友去了歐洲考察，父親問我想要帶點(diǎn)什么，我說帶幾張音樂碟回來就好。他一共幫我?guī)Щ貋硭膹垼姨袅藘蓮埶徒o林楓陽，他平日里最喜歡聽Backstreet Boys的英文歌，對國內(nèi)流行音樂卻一直不感冒。張家義在旁邊露出羨慕的目光：“你丫不早說，我要知道我也送你禮物了?，F(xiàn)在手頭沒別的，新買的10張毛片算是禮物了?！眱扇送瑫r哈哈大笑起來。

林楓陽請我們?nèi)W(xué)校附近最好的飯店吃飯，一進(jìn)門他就掏出了厚厚一沓人民幣，天，足足有半尺厚。我還沒見過哪個學(xué)生拿著這么多錢?？闪謼麝柧统槌鲆化B扔給服務(wù)生，說：“什么貴上什么。”那豪氣，簡直猛沖云霄。

酒喝到快一半的時候，他們說起大學(xué)生活，都覺得活得太過迷茫。林楓陽把杯子摔在桌子上，抱怨道：“我天天都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以后能干什么?！睆埣伊x在盛龍蝦的空盤子里擰滅手中的煙，說：“畢業(yè)以后做什么？找個工作，娶個老婆，生個孩子，了此一生？我們的生活難道就是這樣的嗎？”我微微喝了一口啤酒，心里不免惆悵起來，上高中時，我的大學(xué)夢就是我每天能騎著單車，車后馱著心愛的女孩，帶著她到學(xué)校最高的教學(xué)樓上唱歌看夕陽?？扇缃裎乙廊粵]有愛情，想象中那一幅風(fēng)花雪月的純情畫面至今沒有機(jī)會實(shí)現(xiàn)。

“大學(xué)是一場騙局，操，我們都受騙了。”林楓陽把杯子舉起來，喝酒。他在杯盞交錯間給我們講述了最近發(fā)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林楓陽父親忙于做生意，每月給他不菲的生活費(fèi)。他把一部分錢都貢獻(xiàn)給了中國電信事業(yè)，和杜若每天都要打兩個電話，時間長短不一。其實(shí)林楓陽對杜若的付出很多，可他最大的一個缺點(diǎn)也在這個方面暴露出來，好色，花心。男人沒有不好色的，這是他的名言，我有些嗤之以鼻，雖然我還沒有愛情，但我相信自己屬于他名言之外的男人。林楓陽說自己很累，沒有愛情的日子枯燥無味，有了愛情的日子煩躁不安，特別是這種勞燕分飛的兩地愛情，更加讓人痛苦，為了減輕相思之苦，他不得不尋找別的女孩來忘記痛苦。他坦言自己到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活讓他失望，唯一得到的就是認(rèn)識了張家義和我。

喝到最后，林楓陽十分詭異地笑著說：“走吧，哥們今天去個好地方爽爽。”

張家義看看手表說：“大半夜上哪去?。课叶祭Я?。”

林楓陽又笑：“去了就知道了，保證你們都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