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見母親說了真話,倒也不氣,一笑:“媽,你是我媽我就不給你上綱上線啦,你這叫啥思想呢,還成天說人家資產(chǎn)階級,你這叫啥?叫名利熏心、貪圖富貴!比資產(chǎn)階級還資產(chǎn)階級!”
耿直母親拉個臉:“隨你咋說,反正我就是不高興!就是想不通!”
耿直看表:“媽,我得上學(xué)習(xí)班去了,沒工夫跟您講大道理了,就跟您強(qiáng)調(diào)一點(diǎn),舒曼是個好女人,您這么待她,她沒半句怨言,了不起!”
耿直母親叫起來:“我咋待她了?她讓你這么對你媽,啊,你找她來,我跟她說道說道!”
舒曼進(jìn)來:“媽,您叫我了嗎?”一見舒曼,耿直母子都不說話了,耿直拽著舒曼往外走,回身沖母親笑:“媽,我走了?!?/p>
耿直母親不理,舒曼想說什么,耿直拽走她。
兩人并肩走著,舒曼:“我姐和姐夫回來了,他們廠把那些黑五類都集中到農(nóng)場改造,我姐夫一輩子沒干過體力活,現(xiàn)在成天鋤地,不知道有多難受的。”耿直:“不管怎么說,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勞動勞動也是好事,至少可以鍛煉身體嘛!”
舒曼愁眉不展地連連嘆息。耿直試圖讓舒曼高興起來,笑道:“哎,要不哪天你來我們學(xué)習(xí)班玩玩兒?我們?nèi)艘凰奚?,有人家屬來探親,我們都給騰地方。”
舒曼不信:“就辦一個月學(xué)習(xí)班還有探親的?”
耿直嘿嘿笑著:“有剛結(jié)婚的,憋不住唄?!彼f著聲音低下去:“唉,你想不想呀?”
舒曼不理會,手卻伸過去,用勁掐耿直。耿直疼得要命,卻樂:“我知道我知道?!?/p>
舒曼嗔著:“知道什么?”耿直嘿嘿笑著,舒曼看著耿直笑臉,突然也笑:“唉,問你個人,桂蓉認(rèn)識不?”
耿直沒反應(yīng):“不認(rèn)識?!?/p>
舒曼瞪眼:“肖桂蓉,隔壁肖大媽二閨女,肖二丫敢說不認(rèn)識?”
耿直噢了一聲:“二丫啊,認(rèn)識啊,怎么啦?”
舒曼:“跟你好過吧?”耿直:“沒有吧?”
舒曼瞪眼:“還沒有吧?有沒有你不知道嗎?”
耿直搔頭:“我年輕時候英俊瀟灑,跟我好的女同志太多了,記不清了,這個二丫嘛,讓我想一想?!笔媛鼡溥暌宦曅α?,推耿直:“討厭你!”
耿直假裝被推得踉蹌著,笑道:“女人啊真是女人,不管什么時候一說這事兒,就這么來勁,唉,我告訴你多少回啊?你是我初戀對象,也是唯一對象,那個二丫是喜歡我,可我根本沒理會過她呀?!?/p>
舒曼瞟一眼耿直:“人家現(xiàn)在可得意了,丈夫是造反派頭頭,長得又俊,我又成天拖你后腿,你不后悔?”耿直直起眼睛:“她長得還叫???腰跟腿一般粗!”
舒曼咯咯笑著:“那要不一樣粗,要真長得俊,你后悔吧?”
耿直:“那不可能,我找你就是找到頭了,沒有比你更俊的女人啦!”
舒曼嗔著:“我要知道你是這么個好色之徒,我說什么也不會跟你!”
耿直樂著:“那你想跟誰?”舒曼也樂:“反正不跟你?!?/p>
兩人樂著,耿直忽道:“老婆,你有文化,有心胸,別跟我媽一般見識,啊?!笔媛c(diǎn)頭。
舒曼端著簸箕倒垃圾,胡同里來回走的人,居然人人手里拎著公雞,臉上都興沖沖的,彼此問候:“今天打了嗎?”對方答:“打了,你呢?”那人答:“正要去打呢?!?/p>
舒曼看著那些呆呆的雞苦笑,正要轉(zhuǎn)身,就聽到有人叫她:“舒曼同志!”
舒曼愣一下,循聲回頭,愣住,眼前是個穿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軍裝,臂戴紅衛(wèi)兵袖章,頭發(fā)塞到軍帽里,身背大大的軍用背包,臉黑乎乎,小伙子模樣的人,呲著一口白牙沖著自己樂。見舒曼沒反應(yīng),上前男人一樣猛拍舒曼肩膀:“不認(rèn)識我啦,我耿玲??!”
舒曼身子一閃,趕緊捂著被拍疼了的肩膀,“噢”了一聲:“玲子啊,我真認(rèn)不出了,還以為小伙子呢!你、你不大串聯(lián)不革命了?”
耿玲大模大樣著:“嫂子我走了大半年你怎么一點(diǎn)沒進(jìn)步啊,聽你說話就知道你不關(guān)心政治,不關(guān)心革命,毛主席號召我們紅衛(wèi)兵回校鬧革命了!”
舒曼“噢”了一聲,心生抵觸之情,趕緊道:“噢,我知道我知道,虎子爺爺病了你知道吧?”
耿玲:“我戰(zhàn)友告訴我了,我就是回來看我爸的?!惫⒘嵴f著大踏步往家走,舒曼松口氣,正要倒垃圾,突然聽到一聲雞叫,立刻回頭叫:“玲子!”耿玲轉(zhuǎn)過身看著舒曼,舒曼拎著簸箕趕過去,拽著耿玲到路旁:“跟你說件事兒,你知道打雞血嗎?”
耿玲:“知道啊,我們串聯(lián)一路上,不少人都打雞血治病呢,怎么啦?”
舒曼看著耿玲:“真能治好?。繘]有出事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