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喲

舒露一直不滿意自己工作，老想讓耿直幫忙換換工作，耿直直撓頭。沒想這茬兒沒完，耿直母親急急地讓耿直回家一趟，到家一看，原來是老家人聽說耿直在北京城里當(dāng)了大官，上門來托耿直幫忙找工作了。

一個是老家堂兄的大小子四貴兒，憨厚老實(shí)：“我娘說我叔是大大英雄，毛主席都接見，北京城做大官哩，我娘說我到北京想做啥就做啥，我不想想做啥就做啥，我就想開車，解放牌大卡車?！?/p>

一個是堂弟耿六子，能說會道，半是唐山話半是普通話，典型農(nóng)村二流子，耿直看四貴兒想當(dāng)司機(jī)，問就：“你也想當(dāng)司機(jī)？”耿六子道：“不一定非當(dāng)司機(jī)，當(dāng)國家的人按月拿工資就行唄。”

耿直氣得差點(diǎn)沒背過去，把耿直母親拉到里屋氣道：“這么大的事兒，您倒是跟我商量一下呀，怎么冷不丁人就跑來了，這不是，這不是——”

耿直母親：“這不是個啥？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給辦辦唄！”

耿直急：“我的親娘唉，我又不是北京市長，就是北京市長也不能張口就辦哪！國家有國家的規(guī)矩，您可真能給我添亂！”

耿直母親瞪兒子：“怎么到咱家求你辦點(diǎn)事兒就成添亂子了？你大姨子，那么老遠(yuǎn)地方，又是兩口子，想進(jìn)工廠你讓他進(jìn)工廠，那舒家人出出進(jìn)進(jìn)、出出進(jìn)進(jìn)，你咋就那么痛快？那么樂意？這耿家人才來一回，你就這態(tài)度？你姓不姓耿？”

耿直挺直身子哭笑不得：“媽！您讓我說您啥好呀！”

耿直母親：“啥也別說，這兩個孩子都是老耿家至親，耿六子就甭說啦，你堂弟，你得管吧？四貴兒他奶奶是我表姐，這孩子生下來就他奶奶帶，可是他奶奶心肝兒寶貝，一心要讓這大孫子出人頭地，都做下病了，你說這孩子事兒你能不管？”耿直：“媽，我管不了！”

耿直母親瞪大眼睛：“你再說一聲！”耿直：“媽真是管不了?！?/p>

耿直母親：“你人也不找，電話也不打，你就說管不了！你、你、你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呀，你不是耿家兒子，你是舒家兒子！舒家孝子賢孫，我白養(yǎng)活你了！”耿直母親氣得一屁股坐炕上要掉淚。

耿直趕緊：“哎喲，我的媽?！惫⒅蹦赣H：“別叫我媽！”

舒曼看這情形，也明白過來了，問憨厚的四貴兒：“你幾歲？”四貴兒：“我、我、我二十歲?！?/p>

舒曼：“讀過書嗎？”四貴兒：“讀過，識字課本上的字我都認(rèn)識?！?/p>

耿六子大模大樣道：“我也讀過書，日本鬼子在的時候就讀過私塾，先生教之乎者也?！?/p>

耿直父親吧嗒著煙斗哼了一聲：“你也就會之乎者也，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利索！”

耿六子難堪道：“叔，你咋老是揭我短呢，我也是耿家子孫呀！”

耿直走出，心事重重地坐在一邊，不說話。眾人覺察，都不說話，室內(nèi)一陣寂靜。舒曼略一遲疑，笑著說道：“沒文化沒關(guān)系，四貴兒才二十歲，現(xiàn)在開始學(xué)完全來得及，四貴兒，你想當(dāng)司機(jī)是不是？”四貴使勁點(diǎn)頭：“是是是?！?/p>

耿直直皺眉頭，舒曼卻攔在耿直前邊，笑道：“司機(jī)好啊，開著大卡車，多神氣啊！”

四貴咧開嘴樂：“是啊，是啊，嬸，你真理解我?！?/p>

耿六子一旁涎著臉道：“嫂子你瞅我能干點(diǎn)啥？”

耿直剛要說：“耿六子，你——”

舒曼立刻攔道：“你想干什么呀？”

耿六子來情緒：“我想進(jìn)大工廠，工人階級多自豪啊，不行就進(jìn)機(jī)關(guān)，當(dāng)個辦事員啥的，拿工資就行唄，您說呢，嫂子？”

耿直氣得一敲桌子，舒曼卻按住耿直手，笑道：“你真是志向遠(yuǎn)大，工人階級是領(lǐng)導(dǎo)階級，好啊，好！”

耿直母親樂了，白兒子一眼，沖舒曼道：“我就說嘛，北京城這么大，找個工作容易著呢，小舒，這倆孩子事兒就交給你啦。”

舒曼滿臉是笑：“沒問題，我和耿直回去就找人?！?/p>

回家路上，耿直真急了，邊走邊沖舒曼嚷嚷：“他們不是跟你開玩笑！他們是真想找工作，你一口一個沒問題！放心吧！你、你這比人家農(nóng)田放衛(wèi)星，棉花地上坐小孩還真敢胡吹啊你！”

舒曼委屈：“那不是你家親戚嘛，人家那么遠(yuǎn)道來求你辦點(diǎn)事兒，你張口就拒絕人家，合適嘛！”

耿直：“張口就答應(yīng)合適嗎？這叫張嘴胡來！”

舒曼：“又不是我家親戚，你沖我發(fā)什么火呀！”

耿直瞪著舒曼：“你心里那點(diǎn)小九九我還不明白？”

舒曼臉紅嗔道：“什么九九八八，你說什么呀！”

耿直：“你臉紅什么？你啥不明白，你裝糊涂！”

舒曼聲音慢慢地：“你有什么話你直說不好嗎？別拐彎抹角呀？你講，你父母是不是對我姐姐姐夫調(diào)動的事兒有意見??？”耿直一笑：“暴露活思想了吧？”

舒曼假裝不急：“還真是有意見??！你明知道這事很敏感的，你為什么要告訴他們！”

耿直瞪眼：“誰說我說的？”舒曼：“不是你說誰說的！我會說嗎？”

耿直：“不管誰說的，我父母反正知道了！你是擔(dān)心我父母有意見，才那么主動表現(xiàn)，我沒說錯吧？”

舒曼不高興，但不表現(xiàn)出來，只是語氣不陰不陽地：“我表現(xiàn)主動怎么了？錯了嗎？見不得人嗎？”

耿直：“你這就叫胡攪蠻纏，說事情嘛，怎么能這么情緒化！”

舒曼氣呼呼走幾步，忽地回頭，恨恨道：“你坦白講，你是不是覺得幫我們家很委屈呀？”

耿直立刻道：“怎么會委屈呢？你姐你姐夫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國家建設(shè)需要人才，我能幫他們點(diǎn)兒忙，是為國家做貢獻(xiàn)嘛！榮幸！”

舒曼嗔著：“真虛偽！”

耿直誠懇：“真不虛偽，真這么想！但你不能要求我媽跟我想得一樣，我媽只有樸素階級感情，還沒上升到無產(chǎn)階級先鋒隊覺悟上?！?/p>

舒曼心情好了點(diǎn)：“好啦，算我剛才急了點(diǎn)兒?！惫⒅保骸疤保　?/p>

舒曼瞪一眼耿直：“你也用不著這么愁吧，你老家那兩個小伙子又不殘疾，找工作應(yīng)該不太難吧？”

耿直：“怎么不難？你沒聽那倆小兔崽子說，要當(dāng)司機(jī)，當(dāng)干部！他們那條件，?。∧阍趺纯赡茏屗麄儩M意！真要滿意了更難，以后還不知道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找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