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說完轉(zhuǎn)身往外走，反手把門扣上，楚建上前拽門，拽不開，氣得哭笑不得：“臭小子，什么你都跟我爭！我算倒霉跟你這王八蛋在一起！”

舒曼走出宿舍，神思恍惚走著，耿直手里攥著那些信件匆匆跟上來。耿直也不知道說什么好，跟著走幾步，舒曼感覺到身邊有人，偏過頭，見是耿直，腳步慢下來，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耿直看著舒曼，一時語塞，抬起手，信封上寫著耿直名字和部隊番號的字跡在陽光下清晰秀美。

耿直聲音很輕：“你給我的信我都留著呢?！?/p>

舒曼接過信，眼睛潮濕：“你真是那個英雄營長，我還以為永遠(yuǎn)見不到你了呢?！?/p>

耿直一聽，忙道：“回國后我一直找你，我托戰(zhàn)友到上海，你們學(xué)校說你分配到北京的醫(yī)院?！?/p>

舒曼也幾乎同時說道：“畢業(yè)后我一直給你寫信，都被退回來了，我還給你們軍部寫過信，他們說你們調(diào)防了?！?/p>

他們同時停止說話，看著彼此，不由得笑了。

舒曼如在云里霧里，輕聲著：“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

耿直咧嘴樂了：“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和我想得一絲不差?！?/p>

舒曼看耿直一眼，輕聲：“剛才那個同志……”

耿直哈哈大笑：“老楚嘛，我老戰(zhàn)友，我營長他教導(dǎo)員，你的事，他都知道?！?/p>

舒曼看耿直一眼，眼神慌亂趕緊移開，聲音低低的：“他也沒說他是誰，我就覺得他不像你?！?/p>

耿直聲音也低低的：“也沒見過我，怎么知道像不像？”舒曼：“就是感覺。”

耿直：“我像嗎？”舒曼再看耿直一眼，耿直一本正經(jīng)看著舒曼，舒曼撲哧一聲笑了。

耿直追問：“笑什么，像不像？”舒曼笑著：“一點不像！”舒曼眼睛說著相反的話，耿直笑了，兩人像孩子一樣憨憨笑了。

耿直送舒曼回醫(yī)院，一路引得醫(yī)護人員和病人頻頻注視，男的著軍裝高大威武，肩上少校軍銜引來無數(shù)目光；女的嬌小輕盈，一身呢子大衣，風(fēng)吹衣擺舞動。他們是初次見面，但長達(dá)六年的通信使他們又像多年老友。

舒曼她不停地說話，帶著孩子般的天真直率：“我覺得跟你認(rèn)識好像好多年了，我一說什么就知道你會怎么回答。”

耿直：“我也是?！?/p>

舒曼：“真的？”

耿直：“我們通了六年信，你大事小事都告訴我啦。”

舒曼羞澀道：“做學(xué)生時候?qū)懶?，好幼稚的，你還記得呀?！?/p>

耿直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從來沒覺得幼稚，我把你的信念給我們戰(zhàn)士聽，每次戰(zhàn)士們都會流淚?！?/p>

舒曼真切地看著耿直：“真的？”

耿直點頭，頭一偏，隨口念道：“我知道我不會打槍，手里也沒有武器，我能做的只是給你寫這樣一封簡單的信，或者用紙疊一只和平鴿，寄給遠(yuǎn)方的你，最可愛的人?！?/p>

舒曼看著耿直，眼淚漸潮濕：“你真的記的。”

耿直：“在朝鮮，你們的信是我們的精神支柱，你們才是我們最愛的人?！笔媛劬Τ睗裰?，說不出話。

二十二歲的舒曼從未感受過這種異樣的情感，作為漂亮女生，舒曼從青春期開始，就是孤獨的，因為出身，因為相貌，舒曼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一般男生很難接近她，女生也不大喜歡她。大學(xué)四年，舒曼唯一好友就是季誠，而季誠在舒曼情感世界中，充當(dāng)?shù)牟⒉皇钱愋?，他們更像閨中好友。旁人眼里，漂亮的舒曼情感生活應(yīng)該是色彩斑斕的，但二十二歲女醫(yī)生舒曼在耿直之前，卻從未真正戀愛過。

耿直是舒曼接觸過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舒曼高三起和耿直通信，那時抗美援朝戰(zhàn)爭正在激烈進(jìn)行中，一篇名為《誰是最可愛的人》的文章風(fēng)靡全中國，大中小學(xué)生們都給前線最可愛的人寫信，特別是女學(xué)生們，還都時髦地附上小小玉照，這些充滿感情的信件和漂亮的照片，給遠(yuǎn)離家鄉(xiāng)冰天雪地戰(zhàn)斗的將士們以極大的精神支持。

舒曼卻從未給耿直寄過照片，或許是少女矜持吧，令舒曼欣慰的是，耿直也從未在信中索要照片，這讓舒曼覺得這位英雄是懂道理的，并不是一個老粗。

舒曼與耿直通信時，耿直還是排長，耿排長一直到耿營長，兩人通信很密。

孤獨的少女舒曼越來越喜歡與英雄耿直通信，耿直年長，生活經(jīng)驗多，理所當(dāng)然成了舒曼的精神導(dǎo)師以及情感宣泄的最佳對象。舒曼給耿直的信，開始還有點八股腔，越到后來越隨意，家長里短無所不談，六年通信，兩人從未謀面，也沒見過彼此照片，舒曼意識中，耿直是位老師、英雄，高高在上，無所不知。見了面方知，對方是個有血有肉，情感豐富細(xì)膩的男人，而且長得很帥，是她見過最有男人味兒，最高大，最英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