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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jié) 黑沉沉的睡夢(1)

殺人夜 作者:尹三碗


我被急促的手機鈴聲驚醒,仿佛是來自遙遠地獄的巨大轟響。我迷迷糊糊地一把抓起手機放在耳朵上,聽筒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愣了一會兒,聽出來是芯芯。

“在睡覺嗎?這個時間,我知道你在睡覺?!?/p>

“嗯,是的。被地獄兇鈴驚醒了?!?/p>

“哦?”

“沒什么。感謝你的電話,不然的話還真不知道睡到什么時候。”

“還是睡到自然醒才好啊。我弄了幾條魚,你過來幫我殺吧。”

“嗯,正好讓我先練練手,過幾天我得殺人。”

她在電話那頭哈哈笑起來。我起床,沖了個澡,換上干凈的衣服,喝掉剩下的半杯綠茶,抽了一支煙,然后鎖上房門。

在地鐵里,我想著一些與她有關的事情,心神不定。我拉著吊環(huán),看著窗玻璃上影影綽綽的變形的乘客,陷入了一片茫然中。一直以來我就想厘清一些東西,不過有些事情很難想明白,常常就干脆不去想了。

上一次見她是在我的公寓里。我們吃了一堆橙子,抽了一盒香煙,喝了一打啤酒,然后我們“在一起” 她總把做愛叫做“在一起”,我喜歡這個說法。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樣在窗子透進來的晨光中起床,匆忙地洗漱,然后沖出房門,夾雜在麻木的人流里,搭乘地鐵去上班。那天中午我收到她的短信,短信里沒有別的內容,只有一個地址。接著她又發(fā)來另一條短信:

麻煩你把我忘在你那兒的耳環(huán)給我快遞過來,這個耳環(huán)我不能不要。

我打給她,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語焉不詳??雌饋?,她再也不想見到我了,甚至也不想見“最后一面” 充滿儀式感的“最后一面”。

“我想,是的?!彼f。

“最后一面也不見了?”

“有過呀??倳凶詈笠幻?,已經發(fā)生了?!?/p>

“到底怎么回事?說來聽聽。”

“我這兒有你一本書,我會給你發(fā)個快遞,你把耳環(huán)做個 回程快遞 寄過來就行,我已經付了回程的費用?!?/p>

“看來我只有照辦了?!?/p>

我在那天下午收到了她快遞過來的書,并把耳環(huán)回程快遞了。極富幽默效果的是,當天深夜她又過來了。

“你看看,我們真不該這樣折磨郵差?!蔽覔肀е?,湊近她的耳朵說。

“不這樣的話,他們不就失業(yè)了?”

她身上有濃烈的煙味,不過她沒有喝酒。沒喝酒就好。女人醉酒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因為酒精會在女人的體內發(fā)生不可思議的化學反應,讓她變成一個荒謬的物體,一個非常難以挪動的物體。

她和同事出去唱歌,結束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不方便回家打擾父母,用她的話說是無家可歸。那夜就是我和她的最近一次見面,從此我們只是偶爾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走出地鐵時已是華燈初上。我站在過街天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下面紅色的汽車長流。我喜歡這樣站在天橋上,沉浸于燈流中。如果一直眼睛不眨地盯著,很快就會產生一種眩暈感,在恍惚中,人仿佛被下面的紅色暗流帶走了。

她最近剛剛租了一個公寓,結束了跟父母蹭房的時光。在她公寓門口的超市,我買了一瓶杰克?丹尼,她像所有追趕時髦的人一樣喜歡這種威士忌。我沒買啤酒,她的冰箱里一定塞得滿滿當當。實際上,她的冰箱只因啤酒而存在。

兩條黑魚在她的浴缸里游著,偶爾會躍出水面或甩動尾巴,弄得浴室地板上都是水。

“我想吃它們,又下不了手,只好請個屠夫上門服務了。”她努力向后撤著身子,以防浴缸里的水濺到身上。這的確是個高難度動作 她弓著身子,一只手攏著長長的頭發(fā),另一只手來捉魚。這樣做注定是徒勞的,魚比落在水中的肥皂都要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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