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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節(jié):第三章 初戀(3)

重訪:紅孩子 作者:中央電視臺《重訪》欄目組


李艷艷局促不安地站在講臺上,有些無助地看著教室,氣憤地小聲叫我的名字:“林嘉芙!”

我愣了一下,沒開口。

同學(xué)們都竊笑起來。

我回過頭,看到李老師的臉,一瞬間竟有些后悔起來。因為李老師還是對我好,那時候全班同學(xué)都喜歡她。她曾經(jīng)對我們說,她要一直帶我們班,直到我們一起上高中。她說這些話時,我朝窗外看去,天空湛藍,有幾只鳥兒飛過空中。我竟有了些安全感。

春節(jié),班里同學(xué)總是要互相送賀年卡,我和維多利亞一起挑了許多漂亮的卡片,都送出去了,可還不夠,只好在小批發(fā)市場和兔兔一起又買了一些。我弓著腰擠在買賀卡的人堆里,一會兒就覺得特累。便跟兔兔抱怨,她說:“你把腰直起來不就得了?”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怎么就沒想到直起腰也可以挑賀卡呢?

最后,李艷艷也送了我一張,這個試圖拉攏我的舉動在我看來完全是個笑柄,何況她給我的是張剩下來的特別次的卡,是單位發(fā)的那種?;蛟S她不跟我們一樣虛榮,但這個可能性也太小了,這不是摳門嗎?

一打開,里面居然密密麻麻地寫著一些問題,第一個就是“你和王姍姍關(guān)系怎么樣?”剩下的每一個我都覺得特別諷刺——“你對我的印象如何?”“班里你跟誰最好?”“你有自己的小秘密嗎?能告訴我嗎?”“新年你給男生賀卡了嗎?”“你的心上人是誰?”

放下賀年片的一瞬間我真想放聲大笑——如果她要是覺得這樣能打動我可就太傻了。

寒假,院里貼出了一張“寒假冬令營”的告示?;顒拥姆块g就在地下室,無非就是寫作業(yè)、看課外書。負(fù)責(zé)冬令營的解放軍叔叔說希望我們把課外讀物捐出來,我響應(yīng)號召,捐了一本我最喜歡的《高山下的花環(huán)》??粗褧胚M書架,我有點后悔了,真希望以后來的小孩能珍惜這本書。我去過幾次,也就不再想去了。

雨開始約我去他家玩。他媽很喜歡我。當(dāng)時并沒有見過他們的父親??傊?,風(fēng)、雨、他們的媽媽,構(gòu)成了他們的家庭,我并沒覺得有什么不妥。我?guī)缀醺粢惶炀腿ヒ淮嗡麄兗?,他們?jīng)常帶我去他們媽媽的單位玩。我常常在那里一玩就是一下午,等到天擦黑才騎自行車回家。

我常常去他們家,很大一部分動力就是因為我想看見風(fēng)。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在家里得不到的溫暖都會在那里得到。他們的媽媽會給我們做飯吃,甚至還帶我們?nèi)ネ饷娉赃^飯。記得在外面吃飯時,風(fēng)開玩笑地說:“嘉芙,我媽特喜歡你,可能想讓你以后當(dāng)她的兒媳婦?!蔽也缓靡馑嫉氐皖^笑了。然后雨問我:“你有英文名嗎?”我說:“有,叫Linda。”

那時候,同學(xué)之間不僅流行起英文名,甚至連日文名每個人都有幾個。那時我們受日本漫畫影響實在太大。

我跟雨經(jīng)常聊天,他在我心里就像小弟弟一樣。他們雙胞胎差別那么大,風(fēng)很嚴(yán)肅,常常冷著臉,看起來比雨成熟多了。我感覺我有點喜歡上了風(fēng),我甚至幫風(fēng)抄英語作業(yè),讓他好有時間在客廳里和雨一起看電視。雨進來看到這一幕,酸溜溜地說:“林嘉芙更喜歡我哥。”

我最后一次去他們媽媽的單位時,仿佛是個標(biāo)志,標(biāo)志著我和他們無憂無慮的友情已經(jīng)到了尾聲。

那也已經(jīng)是寒假的末尾了。風(fēng)穿著藍色的毛衣,我說:你穿這么少,不冷嗎?風(fēng)好像有點不耐煩,他在我的注視下稍顯局促。他說我不冷,我冬天連毛褲也不穿,只穿秋褲。我現(xiàn)在就穿著秋褲。風(fēng)還問我害怕什么動物,我說可能是蛇吧。我一直不明白上帝為什么會造出這么一種一無是處的動物。如果是現(xiàn)在,我可能會替它想出一個存在的理由——可以做包啊。蛇皮可以做鞋和包,隔幾年就流行上一回。鱷魚皮也有同等功效。這是我能想到的蛇和鱷魚存在的唯一理由。

風(fēng)一邊躲閃著我的注視,一邊說:“我害怕蜘蛛。除了蜘蛛,我什么也不怕?!彼€講了一個有一次他遇到蜘蛛后他怎么害怕的故事。這在我聽來有點小題大做了,我實在是不明白,為什么看上去特強大的風(fēng)會害怕這種小東西。在我看來,只有心靈脆弱的人才會害怕這種小東西。對,就是心靈脆弱。我覺得這個詞很合適。

過了一會兒,風(fēng)說:你下次再也來不了這兒了。(為什么“我”再也來不了這兒了?)我一愣,心像是碎掉了一樣,我說:為什么?他說我媽要換單位了,我們以后再也不能來這里了。

這以后我還去過幾次他們家。那段時間我大約是隔一天去一次。我為自己能在寒假找到一件能經(jīng)常貫徹去做的事情而感到欣慰和幸福。我還記得自己在去他們家的路上,騎著自行車的愜意的心情。

我們離得不遠,都住在玫瑰學(xué)校附近。到他家樓下開始爬樓梯時,我會散開我的長發(fā)。在初二以前,我一直留著長發(fā)。

他們的生日就在寒假,差一天,風(fēng)只比雨大幾個小時。這幾個小時就是界線,他們因此是兩個星座的人。性格也不一樣。我送給他們一件玩具,希望他們看到玩具就能想到我。之所以沒有給他們分別買禮物,是因為我沒有那么多錢。

他們接觸的那些朋友在老師看來全是壞孩子,我盡量不讓任何人看出我對風(fēng)的喜歡,怕引起他們那幫朋友的嘲笑。開學(xué)后有天下午去他們家,沙發(fā)上還坐著幾個他們的朋友,基本上我都不認(rèn)識,有一個是高年級同學(xué),剩下的都是外校的。雨向他們介紹我的時候,有個看上去特騷的女孩一直盯著我,讓我很不自在,覺得自己和他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

那個冬天,我去風(fēng)、雨家的頻繁程度不亞于去維多利亞家,我不由想起維多利亞家里的化妝臺上堆得滿滿的東西,而在風(fēng)、雨他們家的化妝臺上,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支口紅。他們的家里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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