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充分尊重狗以及其它寵物的“生存權(quán)利”,但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我想說的是,蕭原對“服務臺”版面發(fā)起的“炮轟”就是從這篇《市民苦尋愛犬》開始的。
這篇報道見報的當天下午,報社17樓的公告欄里就貼出了一張“大字報”。它的作者是蕭原。
我想簡單向你介紹一下報社里的“大字報”。在報社里,如果某個編輯或記者對發(fā)表在報紙上的某篇報道有一些自己的見解,可以寫出來并且把它張貼在公告欄。我們一般把那些張貼出來的文章叫做“大字報”。除非是進行人身攻擊,每個編輯記者都擁有在“大字報”中對某篇報道進行批評的權(quán)利。
在創(chuàng)刊初期,“大字報”曾經(jīng)是一種很流行的表達業(yè)務意見的方式,但隨著報社氣氛的改變,它幾乎已經(jīng)在報社里絕跡了。這一次,拾起這種老習慣的人是蕭原。他在公告欄里貼出的“大字報”標題是《先做“人”,再做“新聞”》。文章大約有2000多字,我摘引其中部分內(nèi)容如下:
“毫無疑問,這篇報道的意圖是在幫助一個人尋找她的狗。我不懂,我們?yōu)槭裁磳幙煞艞壞切┛梢詭椭粋€或更多人的新聞線索,卻選擇把時間和注意力投入到一條狗走失的事情上。對于那些因為親人走失而求助于本報卻被拒之門外的人們來說,如果看到了這條幫助一個女人尋狗的報道,他們的心情會怎樣?如果你是他們,你的心情又會怎樣?
“當那些因為親屬走失而求助于本報的人們來到報社時,我們被要求告訴他們,尋人這種事情并沒有多少新聞價值,所以報紙無法報道,并且告訴他們最直接的途徑是去找廣告部,花幾百塊錢在報紙上登一條尋人啟事就好了。但是對于這條走失的吉娃娃,我們?yōu)槭裁礇]有讓它的主人去找廣告部,而是把它當成新聞來報道?我們應該怎樣解釋它的新聞價值?如果一條狗走失有足夠的新聞價值,那么一個人走失為什么就沒有足夠的新聞價值?
“我認為,這篇尋狗的報道會向讀者傳達這樣一種價值觀:狗的重要性>人的重要性。我想問的是:這是我們的價值觀嗎?
“我們所有的新聞都應該是為人做的,說到底,我們做的是人的新聞,我們所希望看到的是人的發(fā)展,所以我們會報道那些人們在發(fā)展中取得的成就和遇到的困境,我們報道那些妨礙人們發(fā)展的事情,并且希望通過報道它們來消除那些妨礙。
“但是,這條尋狗的報道讓我糊涂了。我不明白的是,我們關(guān)心的到底是人還是什么?如果我們關(guān)心的是人,我們就應該學會怎樣關(guān)心人。如果我們不懂得關(guān)心人,讀者又怎么會選擇一張冷漠的報紙……”
我相信社會新聞部的許多人都看過這張“大字報”,因為它的空白處寫著許多留言。有人寫“說得好”,有人寫“支持”,有人寫“先做‘人’,再做‘新聞’——頂”,還有人寫“嚴重支持”……
多數(shù)留言的后面都沒有署名,只有一個例外:在“嚴重支持”的后面,赫然寫著“杜曉東”這個名字。你知道杜曉東是誰——就是那個曾經(jīng)與崔哲爭論過“牛到底會不會思考”的記者。但他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語言犀利的人了。跟我一樣,他也經(jīng)歷過一次失敗的教訓,但他并沒有像我這樣沉默寡言,而是變得牢騷滿腹。在這張“大字報”的留言中,他表現(xiàn)出了尖酸刻薄的一面,在“嚴重支持”和署名之間,他還寫了這樣一段話:“我老媽養(yǎng)的一只八哥前兩天逃跑了,據(jù)目擊者稱,它正在向火星飛去。我老媽憔悴了,她也變得茶飯不思。請問,‘群工組’的同學們能不能幫幫她?”
我從頭到尾把這張“大字報”讀了三遍,這花費了差不多10分鐘。看完以后我又想了想,我隱約感到,蕭原似乎想通過對那篇報道的評論來表達更多的東西,但我弄不清楚那些東西到底是什么。無論如何,我認為蕭原說得很有道理。
我贊同蕭原有一個重要的理由:那篇報道見報后,激起了“熱烈的反響”,來到報社要求接待的人絡(luò)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