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李樹望動了一下,但他并沒有起來。
“開車,軋死他!”胡海生繼續(xù)大喊。
梁家雄看了看坐在身旁的胡海生,又看了看躺在車前的李樹望,無動于衷。胡海生大怒,甩手給了梁家雄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你開,你就開?!?/p>
梁家雄仍然無動于衷。胡海生暴怒,甩手又給了梁家雄一記耳光:“你他媽的不僅是個傻子,還是個聾子。想干就趕緊開車,不開車就給我滾蛋!”
接著,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xiàn)了——梁家雄踩下了油門。眾目睽睽之下,卡車軋到了李樹望的身體,然后停了下來。
短時間的沉寂之后,憤怒的村民們一擁而上……
蕭原說,幾乎所有的目擊者都提到了以下兩個細節(jié):
1、卡車前輪接近李樹望的身體時,李樹望扭動了一下。大概是出于本能,他迅速將右臂擋在了胸前。
2、卡車前輪在李樹望的右臂上停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緩緩從李樹望的身體上滾落退回,然后停了下來。
蕭原告訴我,那輛卡車自重10噸,載重10噸,當時是滿載。當天下午,蕭原趕到醫(yī)院時,醫(yī)生告訴他,李樹望雖沒有當即死亡,但看起來兇多吉少。
我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我相信人性中有殘忍的一面,但何至于如此殘忍?
蕭原說,他也很震驚,所以他一定要盡自己的力量,使胡海生和梁家雄承擔他們應該承擔的責任。當天晚上,他就把這件事情寫成了一篇報道。但它并沒有見報——在編輯正準備把它安排到版面上的時候,被崔哲攔截了。
崔哲說,目前蕭原所掌握的證據(jù)都是“孤證”。盡管那些證詞上浸著許多血指印,但提供證詞的那些村民與李樹望有鄉(xiāng)鄰關系,由于某種共同的利益關系,他們有可能說謊。
蕭原爭辯說,除了那些村民之外,當時還有一些被堵在路上的過路司機也表示,他們看到了整個事發(fā)過程,并且愿意為此事作證,即使是上法庭。
崔哲并不理會這些。他認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它可能會使胡海生和梁家雄承擔嚴重的刑事責任。所以,如果要發(fā)表這篇報道,蕭原必須找到他們,聽聽他們怎樣解釋這件事情,否則就可能導致報道失實,進而可能妨礙司法公正。
蕭原說,當天下午他曾經(jīng)去過公安局,希望見一見胡海生和梁家雄,順便問問這件事情的處理結果,但警察以“正在調(diào)查”為由將他拒之門外。
崔哲對蕭原的解釋不感興趣,他大聲說:“記者是用來干什么的?就是用來克服困難的。如果你找不到他們,沒有當事雙方的說法,這篇稿子就應該擱置,直到警方出具調(diào)查結果?!?/p>
“但是……”蕭原試圖再爭辯,但韓振東又一次適時地出場了。
“但什么是?”韓振東說,“這件事還有什么好爭的,你按崔主任說的去做就行了。”
蕭原不再說話,他看了看崔哲,又看了看韓振東,轉(zhuǎn)身走開了。
第二天中午,我在2樓公共食堂里遇到了剛剛從公安局回來的蕭原。他臉上仿佛寫著兩個字,一個是“沮”,另一個是“喪”。他說,警察已經(jīng)把胡海生和梁家雄放了出來。
這個消息使我感到驚訝,于是我問道:“他們?yōu)槭裁捶湃???/p>
蕭原剛要回答,他的手機響了。電話是李樹望的妻子打來的。她同時把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告訴了蕭原?!昂孟ⅰ笔牵航?jīng)過十幾個小時的搶救,李樹望已經(jīng)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壞消息”是:刑警已經(jīng)將此事移交給交警處理,當天上午,就有交警到醫(yī)院找她了解情況,并且問她打算向肇事方索要多少賠償。
“為什么讓交警處理?”蕭原問我,“難道他們認為這真的是一起交通事故?”
我無言以對。吃過午飯,蕭原就匆匆離開了。他說,他一定要想辦法找到胡海生和梁家雄。
我再見到蕭原時已是傍晚。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將“沮喪”兩個字從臉上擦掉,取而代之的是“得意”。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