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曾國藩拂袖而去。
據(jù)說,李鴻章端著個碗,站立當(dāng)?shù)?,一時呆若木雞。
要說曾國藩的這個實踐教育效果真是出奇的理想,自此以后,李鴻章痛自反省,再也不敢睡懶覺了,而且后來,再也沒有在個人習(xí)慣上被他的老師曾國藩指責(zé)過。曾國藩也因此認為,后來的李鴻章無愧于自己曾門真正的傳人。
那么,我們會奇怪,曾國藩為什么不讓李鴻章睡懶覺呢?人家李鴻章后來不是說頭痛了嗎?不是等于補了病假條了嗎?而且曾國藩教育李鴻章,只說必須要守一個“誠”字,這和他說的敗人兩字在傲、在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這就叫要說到曾國藩對人生、對社會的認識了。
從社會的角度看,我們知道,曾國藩的生活年代主要是1840年前后,也就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恥辱、最為沉重的近代史的開端。這時候,西方列強入侵,晚清政治腐敗,四方起義不斷。曾國藩作為一個標(biāo)準的儒家知識分子,所謂“家國天下”,欲求治國平天下是每一個儒生的人生理想。但面對時局,曾國藩的認識是:
“天下滔滔,禍亂未已,吏治人心,毫無更改,軍政戰(zhàn)事,日崇虛偽,非得二三君子,倡之以誠樸,道之以廉恥。則江河日下,不知所屆……不若自習(xí)勤勞,猶可稍求一心之安?!保ā对鴩ぜ視罚?/p>
這話是說,天下亂了也罷了,比天下亂了更為可怕的是,當(dāng)時全天下的人心也亂了,當(dāng)官的只知道貪污腐敗、搜刮民脂民膏;商人只知道唯利是圖、一味官商勾結(jié)。在這種社會風(fēng)氣下,百姓也只能隨波逐流,普天下哪還有什么人講究君子之道!所以救天下之急,務(wù)必要正本清源,要有二三君子,以誠心來面對天下,以圖給世人以示范,從而漸漸地改變?nèi)鐣娘L(fēng)氣。要不然,這個國家、這個社會就要徹底完蛋了。曾國藩說,我不能敢叫日月?lián)Q新顏,但我可以做這樣的君子,從誠信開始,一點一滴,勤勞努力地做好自己,以求無愧于社會,無愧于自己的人生理想!
所以,“誠”對于曾國藩而言,是他欲糾正天下風(fēng)氣的根本。他講究對人誠、對己誠、對上誠、對下誠,一個誠字不夠,他強調(diào)說要“血誠”,就是把“誠”的程度推到了極致。
而要做到誠,就必須防范兩個字,也就是他說的“敗人抹你黑”的兩個字,即傲與惰。
這一點就是從個人人生塑造的角度上來說的了,所以也就成為他家訓(xùn)中的一塊非常重要的內(nèi)容。
李鴻章在曾國藩幕僚中的地位漸漸重要起來,也就漸漸有點恃才傲物的苗頭,這是什么?這是傲!他又生于官宦之家,吃不得苦頭,早晨睡懶覺,看上去無傷大雅,但卻是標(biāo)標(biāo)準準的惰字在作怪。所以雖然只是治李鴻章睡懶覺,曾國藩卻以一個誠字來教訓(xùn)他。而李鴻章當(dāng)然知道曾老師這個“誠”字背后的人生意義,所以聽了這番教訓(xùn)之后,如醍醐灌頂,并痛自反省,自此以后才煥然一新。
對于這件睡懶覺被罵的事,李鴻章后來從不諱言,他回憶這事兒的時候,曾跟他的好朋友劉秉璋說,我李鴻章拜過的老師多了,但沒有誰能像曾老師這樣,隨時、隨地、隨事都能給我這么重要的人生教誨!
可見,李鴻章真不愧是曾國藩的好學(xué)生,而曾國藩也真不愧是李鴻章的好老師。師生如此,才叫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