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體與小體的關(guān)系又是如何呢?”
“人對于身體之每一部分,均愛護(hù),都保養(yǎng),哪怕是一尺一寸之肌膚。考察其護(hù)養(yǎng)得如何,標(biāo)準(zhǔn)只有一個,即視其注重身體的哪一部分。如前所述,人之所以不同于動物,便是人除小體之外還有大體,切不可以小害大,以賤害貴。養(yǎng)其小者為小人,養(yǎng)其大者為君子。今有一園藝師,舍梧桐楸樹而不栽,卻在精心培植荊棘,此必為賤園藝師。養(yǎng)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者,人必嗤之;只講究飲食而不培養(yǎng)四德者,人必賤之,因其養(yǎng)小以失大也,如此一來,則人無異于禽獸。但小體亦并非無關(guān)緊要,無口腹之欲則無七尺之軀,軀體不存,則何言仁義禮智四德?結(jié)論是:人之生物性受其社會性制約,生物性只有服務(wù)于社會性,口腹之欲方有意義,否則,人則必將退化為動物,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仁義禮智四德間的關(guān)系如何呢?”
“仁乃安宅,系安身立命之所,為四德之根本;義系行仁之要路,仁之外向表現(xiàn),是仁的實(shí)踐;禮為行仁之準(zhǔn)則,居仁行義以禮為準(zhǔn),不可缺禮,亦不可越禮;智則于紛雜的社會實(shí)踐中明辨是非,判斷何為仁義,執(zhí)著追求,鍥而不舍?!?/p>
除了隆重的演講,孟子一般習(xí)慣于講短話,辦實(shí)事,今天可謂是長篇大論了。他似乎有些口干舌燥,呷了口茶,站起身來在室內(nèi)踱步,眉宇緊鎖,看得出,他正在苦苦地思索著如何將這些抽象的道理講得更加深入淺出。突然,他眉心舒展,額頭光亮,雙目炯炯,興奮地說道:“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倘二者不可同時得到,取熊掌而舍魚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倘二者不能同時得到,舍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為茍且偷生之事。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于死者,故禍患有所不避。倘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可用也?倘人之所惡莫甚于死者,則凡可避患者,何不可為也?然而,有些人由此而行可以獲生,卻不肯為;由此而行可以避患,卻不去干,由此觀之,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惡有甚于死者。非獨(dú)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失罷了。一筐飯,一碗湯,得之則生,不得則死,呼喝著與人,過路之饑者不受;以腳踏過再與人,乞丐不屑取也。然而有人于萬鐘俸祿面前,不問合禮義否而受之。萬鐘之俸對我何益?為著住宅之華麗,妻妾之侍奉和我所結(jié)交之貧者感戴我嗎?過去寧死不受,今為住宅之華麗而受之;過去寧死不受,今為妻妾之俸而受之;過去寧死不受,今為所識之貧者感戴而受之,這叫做喪失其本性。”
孟子慷慨陳辭,激情奔放,像大河?xùn)|去奔騰的浪濤。他右手揮舞,不斷地在室內(nèi)走來走去,像在表明自己的心跡,似在與人辯理。萬章是孟子的得意高足,常跟老師單獨(dú)相處,但孟子今天的舉止言行,卻是他以往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他從老師昂首挺立的形象,想到了巋然不動的泰山。他從老師那寬闊明亮的前額,想到了無邊無垠的海洋,那浩淼澎湃的滔天巨瀾,正是老師博大胸襟中的知識和學(xué)問。他從老師那犀利的目光,想到了漫漫長夜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了前進(jìn)的道路。他為自己能得到這樣一位老師的教誨而驕傲和自豪,他為自己的幸運(yùn)而幸福。
不久,因利渠畔發(fā)生了一件有口皆碑的事情。張仁舉黃昏趕路,忽聞林中有少女的呼救聲,循聲趕去,見一歹徒渾身赤裸裸的一絲不掛,手持明晃晃的匕首,雙目射出了兩道兇光,正向那縮著一團(tuán)、顫若篩糠的少女逼去。他高喝一聲:“好一個歹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不義之舉!”同時甩掉了包裹,撲向了歹徒,摟住他的腰:“姑娘,快跑!……”
姑娘是逃跑了,免遭一場浩劫。張義舉乃一介文弱書生,怎能斗得過手持利刃的歹徒,被活活殺死在黑松林里。
孟子抓住這一活生生的教材,對弟子們進(jìn)行了“舍生取義”的教育。
恰在這時,告子來鄒訪問,會見了孟子。這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兼治儒墨之道,云游天下。他身材魁偉,耳不聾,眼不花,腰不彎,精神矍鑠,舉止文雅,頗有學(xué)者之風(fēng)。孟子對他很是恭敬與尊重,設(shè)宴款待,陪其游嶧山,觀泗水,與之探討學(xué)問。二人畢竟是道不同,故交談中時常爭辯,爭辯得最激烈的便是人性問題。
一次,告子說:“人性猶如杞柳,義理猶如杯盤;將人性納于仁義,猶如以杞柳制成杯盤?!?/p>
孟子反問道:“子順杞柳之性制成杯盤,抑或毀傷杞柳之性制成杯盤呢?如毀傷杞柳之性制成杯盤,則亦毀傷人之本性后納于仁義嗎?”
“這個?……”告子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