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致諸弟·論官宦之家、商賈之家、耕讀之家、孝友之家

曾國藩家書 作者:(清)曾國藩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

澄侯、溫甫、子植、季洪足下:

四月十四日接到己酉三月初九所發(fā)第四號來信,次日又接到二月二十三日所發(fā)第三號來信,其二月初四所發(fā)第二號信則已于前次三月十八日接到矣,惟正月十六七日所發(fā)第一號信則至今未接到。京寓今年寄回之家書:正月初十發(fā)第一號(折弁),二月初八發(fā)第二號(折弁),二十六日發(fā)第三號(折弁),三月初一發(fā)第四號(喬心農(nóng)太守),大約五月初可到??;十九日發(fā)第五號(折弁),四月十四日發(fā)第六號(由陳竹伯觀察),大約五月底可到省?!对狸枠怯洝?,竹伯走時尚未到手,是以未交渠。然一兩月內(nèi),不少妥便,亦必可寄到家也。

祖父大人之病,日見日甚如此,為子孫者遠隔數(shù)千里外,此心何能稍置!溫弟去年若未歸,此時在京,亦刻不能安矣。諸弟仰觀父、叔純孝之行,能人人竭力盡勞,服侍堂上,此我家第一吉祥事。我在京寓,食膏粱而衣錦繡,竟不能效半點孫子之職;妻子皆安坐享用,不能分母親之勞。每一念及,不覺汗下。

吾細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盡。其子孫始而驕逸,繼而浪蕩,終而溝壑,能慶延一二代者鮮矣。商賈之家,勤儉者能延三四代。耕讀之家,謹樸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則可以綿延十代八代。我今賴祖宗之積累,少年早達,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盡,故教諸弟及兒輩,但愿其為耕讀孝友之家,不愿其為仕宦之家。諸弟讀書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時時為科第仕宦起見。若不能看透此層道理,則雖巍科顯宦,終算不得祖父之賢肖,我家之功臣。若能看透此道理,則我欽佩之至。澄弟每以我升官得差,便謂我是肖子賢孫,殊不知此非賢肖也!如以此為賢肖,則李林甫、盧懷慎輩,何嘗不位極人臣,赫奕一時,詎得謂之賢肖哉?予自問學淺識薄,謬膺高位,然所刻刻留心者,此時雖在宦海之中,卻時作上岸之計。要令罷官家居之日,己身可以淡泊,妻子可以服勞,可以對祖父兄弟,可以對宗族鄉(xiāng)黨。如是而已,諸弟見我之立心制行與我所言有不符處,望時時切實箴規(guī)。至要至要。

鹿茸一藥,我去臘甚想買就寄家,曾請漱六、岷樵兩人買五六天,最后買得一架,定銀九十兩。而請人細看,尚云無力。其有力者,必須百余金,到南中則值二百余金矣;然至少亦需四五兩乃可奏效。今澄弟來書,言譚君送四五錢便有小效,則去年之不買就急寄,余之罪可勝悔哉!近日擬趕買一架付歸。以父、叔之孝行推之,祖大人應(yīng)可收藥力之效。叔母之病,不知宜用何藥?若南中難得者,望書信來京購買。

安良會極好。地方有盜賊,我家出力除之,正是我家此時應(yīng)行之事。細毛蟲之事,尚不過分,然必須到這田地方可動手。不然,則難免恃勢欺壓之名。既已驚動官長,故我特作書謝施梧岡,到家即封口送縣可也。去年歐陽家之事,今亦作書謝伍仲常,送陽凌云,囑其封口寄去可也。

澄弟寄儷裳書,無一字不合。蔣祝三信已交渠。茲有回信,家中可專人送至渠家,亦免得他父母懸望。予因身體不旺,生怕得病,萬事廢弛,抱疚之事甚多。本想諸弟一人來京幫我,因溫、沅鄉(xiāng)試在邇,澄又為家中必不可少之人,洪則年輕,一人不能來京;且祖大人未好,豈可一人再離膝下?只得俟明年再說。

希六之事,余必為之捐從九品。但恐秋間乃能上兌,鄉(xiāng)試后南旋者乃可帶照歸耳。書不能詳,余俟續(xù)寄。

國藩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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