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萊，瑪?shù)贍栠_的重量不斷增加：食物、汽油，還有預(yù)計要用的分量。她費力地將最近越發(fā)肥胖的自己拽上了高速公路，后座煩躁不安地左右擺動著，直到干貨和易腐爛的物品都被穩(wěn)妥地放進各自的紙袋子里。

對斯坦利而言，這可是他好多的第一次，于是他就反復(fù)說給杰茜聽。

“我第一次遞交離職報告，第一次將公寓出租，第一次出國，而且目的地未知，逗留時間不定。我第一次進入密不透風(fēng)的渡船，第一次拖著一輛房車（大概1970年制造），我得說，這車很容易就會跑進農(nóng)田，撞到樹上，或是底朝天地翻進溝里，那我們不是脊椎骨摔斷或丟了老命，就是無家可歸了。”

“別嘮嘮叨叨的，”杰茜說著，一邊嘆氣，“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p>

“可我不太明白?！彼粗殖囬T望著，好像在考慮下車出去。

“你別再讓我喪氣了，好嗎，親愛的？”她帶著警告的語氣，“我還指望你呢，既然你和我在一起，就不會有事的?！?/p>

“停車，”他說，“拜托了！”

她照做了，車子搖晃著猛地停住了。

“我們連一本導(dǎo)游書或合適的公路地圖都沒有?！彼固估硢〉卣f道。

“對有些人來說，隨心所欲是個很糟糕的詞，可這就是我的信條。瞧，你可不是唯一會用大詞的人。在艱挫大學(xué)可有你要學(xué)的東西了，艱苦挫折。我也有學(xué)位，來自生活 —— 生活中的惡劣遭遇。不過只拿了三等的，三度燒傷?！?/p>

“可是既然我們能夠好好設(shè)計路線，事先選好最佳營地，我們干嗎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確定對我是個貶義詞，斯坦利。難道喀拉哈里沙漠的叢林土著會需要一張‘最佳樹下睡覺處’的地圖嗎？難道先知基督在遠行時會需要《沙漠指南》，在無聊時會要一份‘旅游推薦’嗎？難道早年的非洲人為了到達挪威，就需要《孤獨星球版進化指南》嗎？好了，相信我，要按你毛茸茸的雙肩上架著的人類未來去辦事，那確實很孤獨。哦，他們可不是這樣，他們憑的是叫做本能卻一向被低估了的才賦，加上經(jīng)驗和綜合技能。這是我們基因里的東西，它能把我們帶到目的地?！?/p>

“到哪里呢？”他有些不耐煩地問。

“西班牙，這你很清楚的?！?/p>

“然后呢？”

“一切就緒了，我們再往東去。”

“可這還是說不通啊，我們這不是把問題弄得更復(fù)雜了嗎?！?/p>

杰茜爆發(fā)了，“給我閉嘴，常嘆氣先生！我們要有的是無拘無束的探險，不是精確計算好的軍事遠征?！?/p>

斯坦利笑了起來，接著又安靜了一會兒，然后懷疑地指著瑪?shù)贍栠_的發(fā)動機罩，“可是，我怎么才能知道她沒患腸癌或是其他疾病呢？”

“瑪?shù)贍栠_是俄國貨，明白嗎？也就是說，造她出來就是為了抵御能把你嘴巴凍沒了的西伯利亞寒冷。只有你勁使太大的時候，她才會發(fā)脾氣。”

“那最好別使太大的勁。”他瞪著她。

對此她回復(fù)道，“我才不上你的當(dāng)呢?！?/p>

“可你總是要嘴硬，”他嘟噥地補充道，“就像我以前認(rèn)識的那個人?！?/p>

“哪里，我才沒有呢，你說什么？”

“沒什么?！?/p>

斯坦利不想太孩子氣，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扳起手指頭又?jǐn)?shù)落起另外一長串的擔(dān)憂了。

“沒買回程機票，沒買保險，沒訂旅館，沒有面帶微笑、拿著筆記本的假日推銷員，也沒有‘下午6點賓館酒吧的歡迎雞尾酒’?！?/p>

“也沒有周一早晨的心急火燎，”杰茜回答道，“沒有交通高峰的壓力，沒有辦公區(qū)的羈押，沒有害怕自己落后的擔(dān)憂，斯坦利?！?/p>

“是沒有，可是前面卻有許多憂慮。”

“聽著，我們現(xiàn)在是烏龜，得找到空著的野營地，我要隨便燒點什么，然后就關(guān)了燈，等著一群新納粹從樹叢里跳出來，點火把房車給燒了?！?/p>

斯坦利禁不住大笑起來。

“我就想遇到這些，我需要你始終陪伴我，老弟。別把腦子留在身后的倫敦，整天擔(dān)心。好好放松，享受冒險。”她拍拍他的膝蓋。

“我忘了告訴你，這也是我第一次戀愛?！彼Ｗ×?，笑著，“和比我大的女人?！?/p>

“我得提醒你，中年伊始先生，我還沒老到做你媽吧？我們是同輩，別再胡思亂想了，小伙子！”

“難道我調(diào)皮了你還打我不成？”

杰茜用巴掌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算你走運，你乖乖的我就賞你這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