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王太后派人到椒房殿，查出了皇后在殿中設(shè)壇行巫蠱之術(shù)，并在殿后花園中掘出銅人若干，銅人的心口眉心，均有銅針插著，其中一尊銅人的后背還寫有小字，細認竟然是“王鳳”兩字。

王鳳是王太后的哥哥，曾經(jīng)是大司馬大將軍，權(quán)傾一時，早幾年病死了，竟然在許皇后的花園中查出用以詛咒王將軍的銅人。

王太后勃然大怒，責成漢成帝追查此事。

一時間，后宮雞飛狗跳，據(jù)皇后的一個貼身宮女舉報，許皇后和她的姐姐安平侯夫人許謁，還有班婕妤設(shè)下此壇，咒死了大將軍王鳳后，接著詛后宮有身孕之人。

我急匆匆奔入含光殿中，沖入趙合德的寢室，她坐在鏡前，悠然自得地由順娘梳著頭發(fā)，我板著臉，厲聲對順娘道：“你先退下！”

順娘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一看我臉色不對，趕緊放下梳子，走了出去。我看著順娘消失在門口，便一把抓住趙合德的袖子，直逼到她的臉上，“合德，你——你好狠的手段！”

她優(yōu)雅地掠著頭發(fā)，轉(zhuǎn)過臉來閑閑地問我：“姐姐是為誰打抱不平而來？”

我氣結(jié)，一眼在鏡中瞥見自己的樣子，眼睛發(fā)紅，呼吸急促，胸脯一聳一聳的，我怒道：“你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我跟姐姐商量了，姐姐是心軟之人，難道會讓我去做嗎？”她反問。

“許皇后雖然可惡，可罪不至此?！蔽业芍?，“可有補救之法？”

“姐姐難道不知道九十年前的巫蠱之禍嗎，太子劉據(jù)自盡，衛(wèi)皇后自盡，數(shù)萬人身死，這種禍亂，誰也沒辦法補救，除非他不想活了?！壁w合德竟然很平靜，仿佛這不過是一個小游戲，人命在她的心中，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嗎？她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殘忍了。

“那個宮女是你指使的吧?！蔽夷救坏刈谝巫由?，這個問題當然不用問了，只是我不知道她用什么辦法讓許皇后的貼身宮女幫著她說話。

“姐姐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讓她按我說的去做吧，我先讓她喝下了毒藥，然后拿了一只小貓，把她喝剩下的毒藥給貓喝了，貓哪里承受得起這么大劑量的藥，當場就抽搐幾下，一命嗚呼了。我警告她，若不按我說的去做，兩日后就會毒發(fā)身亡?！壁w合德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說，“其實，姐姐你也知道，那藥是沒有解藥的，兩天后，她還是會死，不過太醫(yī)絕對檢查不出來她是怎么死的，說不定還會懷疑是皇后指使人殺了她呢?！?/p>

“為什么！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傾城，你這么做，皇后有可能會丟了性命，你會害了你自己的?！蔽矣X得自己簡直不會思想了，合德，她果然心狠手辣。

“姐姐，別忙著為皇后娘娘喊冤，如果你知道她對我做了什么，你就不會覺得我狠了?！壁w合德冷笑一聲，“上次李美人小產(chǎn)，就是她搗的鬼，謠言也是她散布的，以為這樣，主上就不會親近我了。這次你知道我的銅人是從哪兒來的嗎？正是她收買了我的宮女埋在我的殿中的，那宮女我已經(jīng)在幾天前借口偷我的首飾杖斃了。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順便把她姐姐捎帶上，因為她愿意也要把你捎帶上。王美人不幸，誰叫她在這節(jié)骨眼上懷孕了，所以被我們倆都選中了，我不下手，皇后也會下手的。”

“可是班婕妤，她是無辜的啊?！蔽蚁肫鹱约涸?jīng)說過要保護她，改變她的命運，誰料，還是被牽連了。

趙合德玩弄著戴在自己雪白的腕上的手鐲，粲然一笑，“傻姐姐，那皇后被這么一弄，不死也要打入冷宮，班婕妤是最有可能被立為皇后的人，不順便把她也扳下來，難道我費了這么大勁，就是為了她登上后位？”

我真正地目瞪口呆了，仿佛不認識了她一樣看著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我十七歲的妹妹嗎？上帝，請饒恕我，也饒恕她！

詛咒事件的最后結(jié)果，許皇后的姐姐許謁斬立決，一個風流美麗的侯爵夫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掉了腦袋，真讓人覺得悲涼。許皇后自然被廢，趕去昭臺宮，昭臺宮雖然在上林苑中，其實與冷宮無異，王太后把許氏家族的最后一面旗幟打倒，去了眼中釘，自然不亦快哉了。許氏家族再也立不穩(wěn)腳跟，全部被貶回老家了，一門曾經(jīng)輝煌顯赫無比的顯貴之家就此破落，許王外戚權(quán)力之爭以王家全面勝利告終，這里面還有趙合德的功勞，不過，即使趙合德不出手，許氏家族也沒有東山再起的能力了。只是大才女賢德妃子的典型班婕妤被莫名其妙地牽連其中，差點也丟了命，幸虧漢成帝看在她賢德的份上，放過了她。班婕妤經(jīng)過了這一場變故，對漢成帝心灰意冷，自己提出到長樂宮去侍候王太后，離開了未央宮這個是非之地。

我想起了納蘭容若的《木蘭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

班婕妤又如何，楊玉環(huán)又如何，君王之愛，終是不長久的，是自私的。

由于心中慚愧，我不敢出面送一送她，她最終，沒有逃過錦瑟年華虛度的命運，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寫下那首著名的《長信宮怨》了。這首詩，剛進宮的那天，我曾經(jīng)在漢成帝面前忘形地吟詠過，不知道漢成帝日后會不會讀到自己曾經(jīng)的寵妃這首流傳千古的怨詩，讀的時候會不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