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勒只是說:“叫你做到這樣已不容易了。”
“好吧。看吧。”
“好,我們看吧?!?/p>
馬頭探進山口巉崖的濃重陰影時,他們勒轉(zhuǎn)馬頭回望。五六列山脈從四方逶迤而來。只有他們走來的那脈山上有一條公路,汽車宛如一只只盛裝經(jīng)文的檀香木匣子。它們仿佛不是在地面行駛,而是憑借某種神力飄浮在蔚藍的大氣中間。穿過冰凌參差的山口,新的景象在眼前展開。那些扭結(jié)著舞蹈而來的山脈在這里同時中止,隔著這塊草場相互矚望。礫石在腳下成群地滑動,發(fā)出湍急水流那種嘩嘩的聲響。麥勒跌跌撞撞奔下山坡,把滑動的礫石,和隨礫石一道下滑的金花與牲口一起甩在了身后。
“多厚的草啊!”當時麥勒說,人像醉了一般,反復叨念的就是那句話:多厚的草,你看多厚的草啊。金花真的對他動心了,雖然心里仍橫過那月夜強暴的場景,她仍吃力地抬起手臂,替他擦去了額上的汗水。
“他們不能再說我們沒有草場。”
“他們不能?!?/p>
“我們,金花?!?/p>
“是的,我們,麥勒,我們……”
他們放起一把燒荒的野火,數(shù)百年積下的腐草頃刻間化為灰燼。麥勒翻下馬背時,涂滿黑灰的臉膛縱橫道道汗水。她一次次動情地為他擦拭。
“嗨!”他說。
一陣淚水無礙地沖出了她眼眶。
他們又坐在一起喝中午茶,在牛虻的嗡嗡聲和新蓋的木屋所散發(fā)的松脂香氣里,他們的影子在地上緩緩移動。他們面前是兩只茶碗,一把銅壺,以及稍遠處躺在草中的一把鐮刀,再遠是那汪靜寂的湖水。湖中的太陽閃爍著那把鐮刀刃口上一模一 樣的光芒。
“該出山一趟了?!苯鸹ㄕf。
“茶缺了?”
“不?!?/p>
“鹽?”
“不?!?/p>
“發(fā)電的汽油和火藥都還有。”
“今年賞花節(jié)各家的帳篷一定很漂亮。”
“可能。”他說,“以后我們做的比所有的都漂亮。”
這時,麥勒揩干手上的汗垢,開啟了手中小小的計算器。隨著一陣細微的嘟嘟聲,一列數(shù)字跳到顯示屏上。同時,他開始不停地叨咕:多少母??梢援a(chǎn)多少奶,提多少奶油,小公牛閹了可以賣給農(nóng)戶做耕畜,等等。這樣,到下年底就可收到八千元現(xiàn)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