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對父親說:“她那么愛你。”
“早知道是這樣下場我連你也不愛。”
“你愛她吧。”
父親深深垂下腦袋,他忍受不了母親臉上浮起的鄙屑的神情。
“女人最值得的是把懷抱向一個男子漢敞開,你知道嗎?”
父親搖搖頭:“你明白,我不能害她。”
“你害了我嗎?”
“我不知道?!?/p>
那段時間父親和母親情愛日篤,追風(fēng)和父親形影相隨。而父親命定一生坎坷,命定要對多難的命運垂下不屈的頭顱,面對歷史的重壓父親挺直的脊梁終究不得不彎曲,要是不折斷的話。而父親命定像許多一生坎坷的人一樣心懷自己渺小的希望。父親那時的希望是來年春天那個有名的獵手會抱來一臺收音機(jī)然后把追風(fēng)牽走。
轉(zhuǎn)眼到了秋末冬初,一場壓草雪下來,天氣逐漸轉(zhuǎn)寒。那天,母親吩咐我把彩芹老師請到家中,她自己卻到舅舅家去了。她要我等父親回來后也到舅舅家去。母親說:“我和她要幫你父親,要他好好活下來,你阿爸心里太慘了。”彩芹老師抱著我的頭坐在火塘邊上,我盡力把臉腮貼在她柔軟的胸口上,她顫抖的手指捏痛了我的耳輪。我當(dāng)然知道她愛的是我父親,我也愛。
“阿媽說,你幫她幫幫我阿爸?!薄拔?guī)?,我愛他,阿來,你媽媽真好。”我眼一熱就哭了。“他快回來了?”我說:“追風(fēng)的鈴鐺一響,就是阿爸回來了?!?/p>
“你阿媽這時做什么?”
“熱好茶?!?/p>
“茶已煨在火邊了?!?/p>
“把壁架上的紙煙放在卡墊前順手的地方?!?/p>
“煙放好了?!?/p>
“阿媽總說要是有酒,男人總要在累了的時候喝點酒,可我們沒錢?!?/p>
彩芹老師一拍手從她帶來的報紙下抽出一瓶酒。
“這事不要對人說,阿來。”
我點點頭。
她說:“懂事的娃娃,好娃娃?!?/p>
我剛想申辯我長大了,我不是娃娃,這時虛掩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父親倚在門框上,看那一方銀白的月光瀉進(jìn)屋來,彩芹老師把臉埋進(jìn)雙手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