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遲疑地向前走了幾步,后悔自己干擾了布魯伯格。他把托盤放在距布魯伯格的藤椅一兩碼遠的地方,后退幾步,似乎布魯伯格才是這座城市的總督。
布魯伯格繼續(xù)工作。他并不介意被干擾或停下來吃早餐,但最好不要讓羅斯知道。他不想改變羅斯對藝術(shù)家的景仰,不能在他們的友誼形成之初,尤其不能在羅斯付錢之前讓他知道。布魯伯格估計羅斯已經(jīng)下了一半樓梯,但應(yīng)該還能聽到他說話,便喊了聲:“謝謝。”
羅斯卻還在房頂上,側(cè)立一旁,看著在布魯伯格的畫布上展現(xiàn)出的城市輪廓。
“我們剛到這里時,他們正要拆毀老棉市。那兒曾經(jīng)是棉花市場,因此得名。從建筑角度講,那是整個巴勒斯坦和敘利亞最重要的一個老式穹頂市場。太可愛了!保護——至關(guān)重要,對吧?”
“那要看保護什么。”布魯伯格眼盯著畫布說。
“哦,你也聽說了。”
“聽說什么?”
“就是,有人批評我,說我對保護基督教舊址情有獨鐘?!?/p>
“是那樣嗎?”
“才不是呢。棉市就是個例子。我們只是把那座丑陋的土耳其‘紀念’鐘樓從雅法門搬走了,跟宗教傾向一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純粹出于審美,那也是修復(fù)老城墻的一項主要工程。有些人似乎認為我們每揭掉一塊難看的馬賽瓦或拆掉一段山形鐵架,都有什么宗教目的?!?/p>
布魯伯格放下畫刷,用袖子擦了擦前額。羅斯馬上心領(lǐng)神會,這是示意他離開。
“萬分抱歉,”他說,“實在不是時候,你繼續(xù)畫。我是打開話匣子就剎不住。這地方的美令我大氣都不敢喘,但愿你有同感?!?/p>
布魯伯格的目光越過穹頂、塔樓、尖頂,投向肅穆的群山,那些群山構(gòu)成了他的視野的畫框。如果不算花園里的遇害者,自他到耶路撒冷后,只有一件事令他喘不上氣,那就是畫畫,他想停也停不下來。一位倫敦的朋友曾對他說,“對藝術(shù)家而言,死亡是件好事,總算不用畫畫了?!?/p>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羅斯接著說,“別管盤子,納斯會來收的?!?/p>
布魯伯格畫了三個小時,直到感覺酷熱逼人才作罷。厚燈芯絨褲貼在他瘦瘦的腿上,雙手濕黏,畫刷不斷滑脫。剛剛9點,他要在11點前趕到工人農(nóng)場,那是他們小憩吃點心的時間。不過說真的,有了羅斯的資助,他還需要接復(fù)國主義組織的活兒嗎?
10點,布魯伯格又來到“城堡”,這家雅法門附近的咖啡館沒幾天就成了他在老城的盤桓之所。素描本在膝頭攤開,布魯伯格眼望著排隊打水的人,今天的隊格外長。羅斯告訴他自上個月起,街上已不允許灑水,建筑工程也基本停工,在美國殖民飯店,每隔一天才有自來水。布魯伯格看著長隊往前挪,女人們面紗遮面,男人們滿臉皺紋,神色嚴峻,肩上都扛著山羊皮水袋。阿克薩清真寺旁的水庫要走差不多半英里,且守備森嚴。這些排隊打水的人是得到許可的送水者,他們就像送奶工一樣,把水分到全城。
中午時分,排隊的人少了,咖啡館里也只剩下布魯伯格。他想起和羅伯特·克施約好了一大早見面,可是連續(xù)兩天他都爽約了,不過也沒什么,羅斯會處理的,他知道輕重緩急。再則,除了喬伊斯已經(jīng)告訴警察的,他還有什么可說的?那個寶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