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息昔是號稱空空山有史以來最年輕、最干凈、相貌和脾氣最好、價格最公道的除妖師。
她從八歲就開始做童工,隨同十個好吃懶做、花錢如流水的師父奔波六合各地捉妖為生。
所以在十四歲時,她就能夠獨(dú)立擔(dān)當(dāng)除妖的工作,十個師父集體罷工、正式宣布退休,每日吃飽喝足后,就琢磨著建墓地、做棺材、搜羅各自所喜之物好做陪葬品,準(zhǔn)備后事。
之后四年, 用老頭子們的話講,日子好得都不想上天做神仙。春宵月中觀花,酷夏泛舟江湖,秋日登高望遠(yuǎn),寒冬煮酒賞雪。
可是據(jù)號稱“美少女除妖師”息昔的血淚控訴,那是一段暗無天日、慘絕人寰的日子,每天談生意除妖掙銀子,供老頭子恣意揮霍,而她自己忙得連做夢都是奢侈!
息昔十八歲那年,老頭子們終于一個個如愿以償?shù)刈∵M(jìn)了墓穴,她封完最后一道墓門,長吐一口氣。
她在墓前燒了三天三夜的紙錢——數(shù)額足夠老頭子們在地府買田置地、衣食無憂。
她只許了一個愿望——此生再也不要做除妖師!
老頭子們在地府?dāng)?shù)銀子數(shù)到手抽筋,居然沒有忘記保佑她實現(xiàn)那個小小的愿望——她那一世果然再也沒有做除妖師。
不過她對上輩子的記憶也從此戛然而止。
她只記得剛剛出了空空山,就被一個法力高強(qiáng)的神秘人施了長眠咒,睡到老死,從此沒有醒過來。
她當(dāng)除妖師時也做過一些夢,但是每次做夢都是夢見她去了地府,和地府第一美女——號稱閻王的閻小玉閑聊,閻小玉每次都會給她泡杯熱茶,而且頗有耐心地聽她抱怨十個懶師父。
她每次去地府都很開心,那里有吃有喝有人聊天,最重要的是——如果運(yùn)氣好,還能碰上英俊帥氣的勾魂使者。
她好幾次試圖說服閻小玉將她陽壽劃掉,死后留在地府當(dāng)雜役,小玉總是十分客氣而官方地說:“對不起,我們暫時不缺人手,若有新的招聘信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p>
息昔不耐煩地問她:“那么到底‘暫時’是多長時間?”
小玉掐指一算:“如果以人間的天數(shù)計算,短則五百年,多則上千年?!?/p>
息昔徹底絕望,從此不再提此事。
可息昔在長眠時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中沒有閻小玉,也沒有勾魂使者。
夢中的人影縹緲,有個書生模樣的人總是在窗邊彈琴,她聽煩了就砍了書生的古琴,用來生火烤雞翅膀——千年桐木烤出來的雞翅膀果然不同凡響。
“娘子,切莫再做這種焚琴煮鶴之事?!睍癁榛覡a的千年古琴,神情有些懊惱地說道。
娘子!書生居然稱呼她為娘子!
“相公,冤枉啊,我哪有焚琴煮鶴,明明是焚琴烤雞嘛!”她不以為意,瞇著眼睛仔細(xì)回味著雞翅的醇香。
相公!息昔居然稱呼他為相公!
她被自己的夢嚇壞了,可接下來的夢更加荒謬!
書生與她攜手而行,如蜂蜜般黏稠的溫柔。
瘦了蠟梅,肥了芭蕉,殘了新荷,黃了麥梢。
就這樣又過去好多年。
她開始在夢中祈禱自己永遠(yuǎn)不要醒過來。
有一天,書生突然神情大變,冷漠地說:“醒來吧,這不過是一場夢?!?/p>
她情急之下,抓過書生的雙手,可是那雙曾經(jīng)在酷夏徹夜扇風(fēng)的手驀地消失了,她疑惑地抬頭看,眼前是一個陌生人。
那人有一張凄艷決絕的面容,眸中同時擁有火的熾熱和冰的冷漠。
“舊愛果然不如新歡啊!”他嘲諷地說道。
霍然夢醒!
還好是一場噩夢!她這樣安慰自己。
不過不到半刻鐘,她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比夢境好不了多少。
她這一世,居然是只玄狐!
“有沒有搞錯!我上輩子除妖無數(shù),多少狐貍精敗在我的紫電劍下!這一世我居然投胎做狐貍?!**&&#¥@&……”
息昔將她上輩子在人間學(xué)到的所有臟話復(fù)習(xí)一遍,念得比法咒還要利索。
和諧期間,不能如實記錄,過濾翻譯成為比較文明雅致的語言如下:
閻小玉你是個仙逝很久的大齡女青年。
令堂是青樓最價廉物賤的淑女,后來她嫁給某個四肢著地、有硬殼的爬行動物為妻,懷孕六月,就生了你——還是順產(chǎn)。
展望未來,你的后代絕對獨(dú)一無二,為了節(jié)省糧食,一定少一樣用于運(yùn)輸消化系統(tǒng)終端的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