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站的是個好位置,黑暗將他的整個身子完全隱藏,只有模糊的一片,若不仔細看根本發(fā)覺不到。
“師傅?”我不確定地又喚了一聲,抹了一把虛汗,腹誹道:這只老狐貍肯定是來看我有沒有偷懶的。
“師傅,我很認真地在罰跪的,真的真的,比珍珠還真……”
師傅卻跟雕像似的一聲不吭。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如果真的是師傅或者是佟掌柜的話,不應該連話都不說。
驀然間,耳邊的發(fā)絲被一道勁風吹散,喉嚨瞬間被對方用大拇指和食指鎖住。
他姥姥的,怎么又是這一招!我在心中大罵。
可是大腦只容我有一秒鐘的分心,喉嚨一陣火辣辣的感覺,我疼得四肢抽搐,雙眼翻白。
記得小時候,曾經聽族里的長輩暗地里叫我掃帚星。那個時候我年幼,其實是不懂的,總以為大人們是在夸我,若干年后,當我真正懂得它的意思,連族母也離我而去。
現(xiàn)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師傅,而我也要走了……
最后一瞬間,我嗅到一股清香。
老君眉的味道?!
我猛然睜開眼睛,沖破喉嚨般叫著:“師傅——”
眼前放大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他正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淡漠地看著我。
我下意識地護住自己脆弱的脖子。
老狐貍眉梢很細微地一挑,這么大的表情變化只能說明一件事,他現(xiàn)在心情極度不爽。
師傅陰著臉,冷冷道:“徒兒,要來客人了,去把昨天買的老君眉泡一杯來?!?/p>
說完,那股清香幽幽飄去。
我抖著跪麻的雙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抹了一把冷汗,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
好像天亮了。
古代人對細節(jié)的講究有時候能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就拿師傅讓我給客人端茶這事來說,其實并不是好心端茶給客人喝,而是他的一個小暗示——他與客人談完事后,客人接了我端過去的茶之后就會很識相地告辭,這也就是所謂的“端茶送客”。
我慢悠悠地端著茶盤從二樓下來,就看見師傅端坐在上首,正捧著他專用的紫砂浮雕萬壽茶盞小啜。
前廳除了佟掌柜一臉漠然地站在師傅旁邊,并沒有見到其他人。
看來客人還沒來。
我們當鋪不是表面上的當鋪那么簡單。
撓頭,該怎么解釋呢。
換句話說其實并不是做表面上的典當生意那么簡單,來的大多數(shù)客人都是來給我們送銀票的,而且聽佟掌柜說來送銀票的人還不少。
不過在當鋪的大半年里,我只見過一個人是來給師傅送禮的。
那天有個人捧著盒子進來,師傅淡淡地瞥了一眼盒子里的東西,只道:“太小了。”
我尋聲望去差點沒暈過去。盒子里的夜明珠都快有我腦袋那么大了,居然還說小。
后來我才知道,來當鋪送銀票的,都是出錢讓師傅為他們盜墓。
我們這家當鋪實際上是掛羊頭賣狗肉,掛著當鋪的招牌接收盜墓生意。只要師傅看上你送的寶物,哪怕你送的只是一斤老君眉,老狐貍都能幫你把你想要的東西盜來。
事實上,第一次見到師傅的時候,他就是在為雇主盜墓。
回憶被前廳乒乒乓乓的聲音不和諧地剪斷,只見四個大漢吃力地提著一口大箱子走進前廳。
來來去去。
直到最后一口大箱子放定,我一數(shù),好家伙,一共十六口大箱子。
這是什么人哪?我好奇地站在小矮凳上,無視師傅射來的寒光,趴在柜臺上望向門口。
只見四個著粉衣佩大刀的黑臉小伙跨步邁入,后面跟著四個著粉衣佩小花的白面姑娘,這幾人把手中的粉紅毯子從門口一直鋪到師傅的腳下。
一個渾身上下都粉紅粉紅,粉到刺眼的男子扭著小蠻腰走進來,手里持著一把粉紅扇子(他姥姥的大冬天用扇子?。?,身上還有一股子粉紅粉紅的花粉味。
他走到師傅面前,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單手蓮花指叉腰,像觸動腰間的機關似的,立刻從他嘴里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小千千,好久不見咯?!?/p>
我差點一個跟頭栽到柜臺下面去,他確定自己是來送禮而不是來惡搞的?
師傅那只老狐貍除了臉色已經蒼白如紙外,也算沉得住氣,杏眼懶洋洋地掀起,像是才發(fā)現(xiàn)滿屋子的人般,幽幽道:“原來是荒王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p>
粉紅男居然還是王爺!這個身份配上這身粉紅粉紅的色彩實在讓我難以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