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當那個十八歲的小老師一出現(xiàn)在英語課堂上,白妞就直了眼,他的眼睛好亮!他真好看!白妞不眨眼地盯著。老師每次轉(zhuǎn)堂,她都準備了好多的問題,好獨得恩寵。老師停步身邊,青春氣息直逼上臉面。她忘了自己問的是什么,老師也忘了回答,兩個人的眼睛都亮如星辰。周圍一片亂哄哄。
黑妞干咳:“嗯,嗯?!睕]用。她聽不見,他也聽不見。黑妞干脆一把掐在白妞的大腿上,白妞尖叫一聲,把老師嚇了一跳,兩個人都醒了,滿面通紅。一個坐下走神,一個繼續(xù)上講臺講課,寫出來的字迤邐歪斜,成了波浪線。白妞漸漸成了學校的一大看點。老師學生,一邊看,一邊有人嘁嘁喳喳議論:“她呀,不正經(jīng)……”白妞聽了,頭蒙蒙的,呆頭呆腦地走到課桌旁邊,拿一支筆,卻不知道想干什么。沒等她來得及想給哪個留話,就已經(jīng)寫下了黑妞的名字:“我走了,不要找我,我會想你的?!?/p>
她順著公路往東走,一路上玉米長成一大片的青紗帳。地上有草有花,天上有云,這個時候,黑妞他們,已經(jīng)上課了吧?
她并不知道,教室里已經(jīng)亂作一團。黑妞一看紙條就尖叫一聲往外奔,頭發(fā)跑散了,皮筋跑掉了,腳上鞋跑丟一只,嗓子哭得劈了音。等老師派出學生分頭尋找的時候,黑妞早已經(jīng)一個人跑出五公里,超過白妞了。她過于慌亂了,沒看見白妞一閃身進了高粱地。
當白妞被隨后趕來的學生找回去,黑妞也光著腳丫子一瘸一拐回了教室,一見白妞,眼淚嘩嘩就下來了,拳頭咚咚地捶過來,好疼。
三年過去。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白妞結(jié)婚的時候,黑妞送來一床毛巾被,黑妞結(jié)婚的時候,白妞給黑妞送去兩床廣州出的被罩,一床暖黃,一床洋紅,繡著大大的牡丹,放在黑妞和她的夫君在鄉(xiāng)下的新房里,華麗得不行。黑妞的臉像黑玫瑰,笑得綻開一瓣,一瓣,又一瓣。
好景不長。有一天,白妞的先生下班回家,說:“我聽到個不好的信兒。東鄰村淹死一個年輕人,二十五六歲,說是媳婦是西鄰村的,有個兩三歲的孩子……”白妞急了,黑妞就是西鄰村的,嫁個丈夫在東鄰村,孩子兩三歲了。打聽實了,白妞臉色蒼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去看黑妞時,她瘦了好多。家日益貧窮破敗,黑妞臉色黑黃,忙著張羅飯菜。飯畢拿出一張照片,“你看,我和他惟一的一張照相。他當初和我相親的時候,一下子就喜歡上我了,生怕我不答應(yīng)。他不知道,我也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