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尸體,還有許多動物的殘肢,古怪地橫在地上,斷口處延伸出一些形狀可疑的纖維質,粘稠地黏在地板上。我試著將一截狗或者貓的尾巴從地面上拾起,但那尾巴卻被纖維物質牢牢地粘在地板上,仿佛生了根一般,半點拉扯不動。在我的右側,有一團形狀古怪的東西,看起來像一棵矮小的樹,但是又分明是動物的某個部分,在那東西的底部,是一只貓和一只老鼠的頭,都大張著嘴、圓瞪著眼,恐懼萬分地瞪著我,而在這頭的上面,由一些肉質的東西連接著許多的前肢和后肢,那些肉質的東西上不均勻地分布著一些細小的黑毛。
到處都是這樣的東西!
這個昏黃燈光中的房間,仿佛忽然變成了地獄!
我強忍住一陣一陣涌上來的惡心感覺,小心地繞開腳下的尸體,在房間里繞行著。這些連接在一起的肢體部分,讓我聯(lián)想到在法醫(yī)實驗室里看到的那兩個內臟形成的肉球。既然內臟可以生長成那個樣子,那么肢體具有再生的功能,也不會讓我特別吃驚。只是這些肢體似乎沒有那兩團內臟那么幸運,它們沒有被人為隔離開來,而是凌亂地堆積在一起。我猜想,當肢體再生時,這種導致它們再生的特殊物質,將這些殘缺的肢體聯(lián)系在一起,成為一個古怪的整體。幸好它們是沒有生命的,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給這些東西來下定義。譬如那個擁有一個貓頭和一個老鼠頭的家伙,究竟是貓還是老鼠?或者兩個頭都保留自己原本的特點,互相撕咬?越想越是可怕,胃里忍不住一陣強烈的翻騰。我慌忙沖出房門,連連呼吸了好幾口冷空氣,這才覺得舒服一點。
隔壁房間里忽然傳來兩個民警的歡呼聲,那個鐵柜的鎖終于被他們打開了。當我沖進那個房間時,鐵柜門已經被他們敞開,柜中的內容暴露在我們三個人面前。
那是一柜的玻璃瓶。
這種玻璃瓶,和第二個房間里的一樣,同樣的棕色小瓶,同樣的透明,只是和第二間房間里不同的是,這些玻璃小瓶上有小標簽和編號——跟沈浩死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那個小玻璃瓶一樣——然而鐵柜里的玻璃小瓶還有一樣東西是前兩處都沒有的,那就是,在這些玻璃小瓶里,都裝著小半瓶紅色的液體。
一共大約有100多個小玻璃瓶,匯集在一處,深紅色的液體在瓶內閃爍著艷麗的光芒,一長條紅色的玻璃陣列,宛若一道鮮艷的虹。
我的心莫名地一顫。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秀娥對我說過的話——她喝的那種藥,是一種紅色的液體,散發(fā)著奇異的芳香……
這些小瓶都用木塞塞住瓶口,同時用樹膠密封,急切間竟然打不開,團團一陣亂轉,終于在書桌抽屜里發(fā)現(xiàn)一小片砂輪,沿著瓶口輕輕一劃,將樹膠的封口切開,拔出木塞。
一縷幽香從瓶口飄出,我又是心頭一顫——是這種香,沒錯,就是這種香,如此奇特,如此濃郁,獨一無二,飄忽不定的芳香,就來自我手中這瓶紅色的液體。
同樣的香氣,給人不同的感覺,在案發(fā)現(xiàn)場,這種香氣伴隨著死亡與恐懼;在那些狗的中間,這種香氣充滿溫情與安撫;而現(xiàn)在,我卻從這種已經十分熟悉的氣味里感覺到了悲傷和無奈。這是一種多么特別的香,它源源不絕地散發(fā)出來,很快便充斥了整個房間。
我將木塞塞好,將小瓶小心收好,準備帶回去化驗一下瓶內的液體是什么東西。鐵柜內的玻璃瓶很多,無法一次帶回,我正在考慮該如何辦,門外突然傳來劇烈的嘔吐聲。是那兩個民警,他們不知什么時候走了出去,現(xiàn)在又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面色慘白,指著門外,說不出話來。見他們如此情形,我先是一怔,隨即問道:“你們看到那些尸體了?”
他們點點頭,又發(fā)出幾聲干嘔聲。
“打個電話給江闊天,他知道該怎么處理這里的東西?!?/p>
在他們打電話和嘔吐的時候,我大致數(shù)了數(shù)鐵柜里的小瓶。一共96個,每個小瓶上都有標簽標明日期和編號。最早的日期是在10月23日,而最后一天的日期,則是12月9日。
這兩個日期十分值得玩味——10月23日,正是差不多兩個月之前,三石村的事情,以及梁納言醫(yī)術突然精進,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而12月9日,則是梁納言死的日子。
這表示什么?
我將一個小玻璃瓶拿在手里無意識地摩挲著,坐在椅子上沉思起來。
到現(xiàn)在為止,除了那死去的5口之家,其他的死者,都跟梁納言有關,郭德昌和秀娥雖然沒有和梁納言發(fā)生直接關系,但是那種令秀娥突然康復的神奇藥物,有極大的可能就是眼前這種紅色的液體。
而這種紅色的液體,顯然正是香氣的根源。
每次香氣出現(xiàn)的時候,都意味著死亡或者痊愈——伴隨著死亡和痊愈的,往往又是一系列古怪的事件。
在和江闊天他們討論時,大家都認為,這些事情,很像是實驗的產物,在那個時候,因為三石村的實驗室還未建立,所以這種討論,并未繼續(xù)深入。但是現(xiàn)在,眼前的這個房間,有場地,有儀器,還有一些或許是實驗對象的動物尸體,這就證明了關于實驗的推測是正確的。
現(xiàn)在我想知道的是,梁納言究竟在做一種什么實驗呢?
顯然,這種實驗能夠讓人的基因發(fā)生改變,根據(jù)已經發(fā)生的情況來看,這種實驗還能讓活著的人疾病得到痊愈,但是對于死人,則只是保留痊愈的功能,而不是得到生命。
也許從活人身上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從尸體上發(fā)現(xiàn)不了的東西。
但是到哪里去找那樣的活人?
這個問題剛一冒出來,我便忍不住笑了——這么簡單的問題都想不到,我豈不是太笨了?
既然梁納言兩個月前醫(yī)術猛然精進被推斷為與這種紅色液體有關,那么他的那些神奇痊愈的患者,必然是喝過這種液體的——而目前我們所知道的死者中,他的患者只有5名,尚有大部分患者還健在,只要找到他們,也就找到了我所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