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闊天給老王打了個電話,他一聽要驗尸就很興奮,可是再一聽又是這種香氣撲鼻的尸體,就發(fā)出了嘆息聲。
“好,我馬上來,”他在電話那邊不情愿地說,“你們不要在現(xiàn)場多待,那種味道,對人不好?!彼傅牟缓?,不是指尸臭,而是說那種香氣對人的情緒產(chǎn)生的影響。我和江闊天在里面待了一小會,已經(jīng)有點抵受不住,慌忙退了出去。江闊天調(diào)來兩個警察守在門口。
我們退到外面,江闊天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和我一起研究。那是一個拇指大小的瓶子,是在沈浩的床底下找到的,現(xiàn)在被裝在一個透明的小塑料袋里。瓶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看起來很干凈,深棕色的玻璃瓶壁上,一點污漬也沒有。引起我們注意的是瓶子外壁上一張小小的標簽,上面寫著一行小字:“原標本——12月1日,梁”。
這個梁字,讓我們想到了另外一個死者梁波——這個“梁”,會不會就是梁波的“梁”?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我站起身正要說話,不料才一動,忽然覺得頭暈?zāi)垦?,心里一陣煩悶,恨不得要找個人打一頓出氣才好。江闊天趕緊扶著我讓我坐下:“怎么?又不舒服了?你還是檢查檢查比較好,怎么突然變虛了?”
我沒有說話,只覺得憋悶。大概我的臉色實在不好看,他也有點擔心了,不再開玩笑,就要去叫醫(yī)生來。我抬手拉住他,搖搖頭。
“這不是病?!蔽艺f。
“哦?”他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掌抹著額頭,我這才發(fā)覺,不知什么時候,他的額頭上已經(jīng)密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那張黝黑的臉,也變得有些蒼白了。而他的手掌,在空中竟然有些微微顫抖。
我嘆了一口氣:“又來了!”
他先是一愣,繼而苦笑道:“原來如此,我都忘記了。”
我們都沒有病,只不過又一次被那種香氣襲擊了。
整個走廊里都彌漫著那種淡而熾烈的香氣,走廊里來往的人們,還在議論著剛剛死去的人,他們自己的臉色,卻都已經(jīng)變得蒼白了,每個人都不由露出恐懼的表情。我們坐的這個大堂,有好幾撥人圍成一堆,大家都有些瑟縮的樣子,有個老人低聲說:“我很怕,很怕……”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傳達出無名的恐懼,讓周圍的人也縮了起來。在這個寒冬朦朧的晨光里,人們在醫(yī)院十四樓里,體會到了共同的恐懼。他們都以為是剛剛死了人讓他們心悸,而我和江闊天知道,是那種香,那種帶著野獸般氣息的香,帶來了死亡和恐懼的氣息。
江闊天身體健壯,僅僅只是感到恐懼而已,而有些虛弱的病人,竟然當場暈倒了。我昨夜剛剛發(fā)過高燒,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禁受不住,不像受控制地發(fā)起抖來。
我真的很害怕。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我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可是恐懼像泉水般從心中源源涌出。
“東方,你不能再待在這里了,”江闊天見我如此情形,不由分說攙起我,帶著我進了電梯,“先離開這里。”
電梯門合攏之后,殘香猶在,恍如游絲,漸漸消散了。我松了一口氣,仿佛胸口壓著的一塊大石被搬走了,背靠在電梯壁上,抹著額頭上的冷汗。江闊天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在樓下站了一陣,冷風(fēng)陣陣吹來,驅(qū)散了胸中的郁悶之氣。江闊天不能離開現(xiàn)場太久,匆匆叮囑我?guī)拙?,便上樓去了?/p>
“你不要再上去了,上面已經(jīng)很亂了,我沒工夫再照顧你,”臨進電梯前他大聲說,“你怎么就變成一個病人了呢?”電梯門很快關(guān)上了,沒給我留下反駁的時間。
我怎么就變成一個病人了呢?這簡直有些莫名其妙。都是那種香氣在搗鬼。依照我的脾氣,恨不得立即上去將事情查個一清二楚,然而上去真的能夠立即查出真相嗎?何況,還有那種香,一想到那種香,我的滿腔膽氣,竟然都怯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