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酸菜粉、涼拌三絲、干豆腐蘸醬、干炸繭蛹，燙了滿滿一錫壺?zé)?。酒氣馥郁彌漫，賓主對酌起來。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都覺得投緣。三杯五杯喝進(jìn)了肚，彼此就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覺。王靜文開話匣子，說：“嘿嘿，要開仗了……前年夏天，吳佩孚和段祺瑞鬧別扭，直系和皖系就要交手。大總統(tǒng)徐世昌請?jiān)蹚埓髱浫ケ本┙o說和說和。誰想兩邊的都不給咱大帥面子。張大帥一氣之下就回了奉天，前腳剛走，后腳他們兩家就開打了?！?/p>

大車店歷來不乏小道消息，事情說得有鼻子有眼兒。在客人這邊聽來很新奇，趙前問：“哪邊贏了？”

王靜文用力抿了一口，說：“那還用說，直系打勝了唄，那個段祺瑞下臺了?？?！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哪，北京城還亂著呢?！?/p>

趙前小心地問：“哦，現(xiàn)在又要開打？”

看看四下沒別的人，王掌柜壓低了聲音說：“聽人傳啊，張大帥在城里開會了。大帥發(fā)脾氣了，說是要收拾收拾吳佩孚。前兒個我聽人說啊，各營盤都在整理軍備呢，有的隊(duì)伍已經(jīng)向南邊開拔了。這幾天，大兵們正練兵呢，沒空出來閑逛了。按古話說就是整軍習(xí)武，現(xiàn)在有了新名詞叫什么野戰(zhàn)演習(xí)，咱奉軍正練野戰(zhàn)大操哩……”

又是一個漫長的雪夜，呼嘯的寒風(fēng)搖動王家店墻外的枯樹。大車店里客人很多，跑小買賣的，趕大車的，五行八作的都有?？偷昀餂]有單間，南北兩鋪大炕上住得滿滿的。土墻上掛著幾盞豆油燈，幽幽地閃動。地中間有個三尺高的大鐵爐子，大塊煤呼呼風(fēng)響燒得正旺，爐蓋子上面坐個大水壺，撲騰騰地直冒熱氣。鐵爐子上方是鐵皮煙筒，煙筒根被爐火燒得通紅通紅，四圍亂糟糟地烤著襪子鞋墊。距鐵爐子稍遠(yuǎn)，擺了一張紅棗木八仙桌，放著茶壺和幾只茶碗，黑黝黝的已辨不出本來顏色。素不相識的二十多人同住一間屋子，通過倒茶敬煙的舉動，來打消彼此的陌生感。長夜難眠，人們就東一句西一句地拉話，無非是哪疙瘩又起胡子了，誰家的大姑娘私生孩子了，說的都是各地奇聞。

趙副經(jīng)理情緒低落，去奉天一趟，心里反而空落落的。經(jīng)理調(diào)離了，安城公司暫時由他代理。原本想活動活動，好使自己能接任經(jīng)理的職務(wù)?？墒牵w前盼來的都是壞消息。且不說大帥府人員慣常的冷淡，就是煤礦管理局的頭目也態(tài)度含糊，似乎預(yù)示著他繼任無望。這還不算，明治礦業(yè)株式會社正式提出了整體收購安城煤礦公司的方案。安城縣境內(nèi)現(xiàn)有大礦井十三座，其中大成等四礦已具日方資本。日本人得隴望蜀，企圖買斷或入股其他各礦。奉天當(dāng)局正猶豫不決，最后的主意要報呈張作霖裁可。以趙前的地位身份，是見不到大帥的。不過他明白，日本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倘若煤礦都變成了日窯，他這個副經(jīng)理也就做到了頭。

與以往的躊躇滿志相比，趙副經(jīng)理愁眉苦臉，他的家務(wù)事也遇上了麻煩。

這兩年趙前住在城里，有吃有喝，樂得個把月也不回家。如果非說缺憾的話，只是沒有女人相伴。如果要三趟房消遣，有失身份不說，染上楊梅大瘡可不是鬧著玩的。恰巧，手下人安排來一個大姑娘，說是幫助照料生活。小女人姓韓，小名叫二丫，是裕興礦下煤洞子韓黑子的閨女，虛歲十八歲，水靈著呢。這個小女子很耐看，眉清目秀，紅潤的膚色透出白皙。干柴移近烈火的結(jié)局可想而知，郎有心妾有意，剩下的只缺一拍即合的過程，順風(fēng)順?biāo)残枰獣r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