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報紙上突然爆出顧氏的底料,民間投資者大批涌向公司,說是欺詐行為,而項目又在一時間被勒令停止,主管領(lǐng)導(dǎo)被檢察院帶去審查。
伯父低垂下了他從未曾低垂下的頭顱,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會是這樣,是誰,抖出了公司的內(nèi)幕?他變得惶恐暴躁,襁褓中一歲的嬰兒扯著嗓子哭個不停,那個年輕的女子,伯父的妻臉上也寫滿了焦慮和無助。
父親一夜間白了頭發(fā)。而我,看見阿姨嘴角輕扯著的笑容。
父親扯著阿姨的衣領(lǐng),告訴我,是不是你做的?
阿姨忽然大笑起來,我從未見過這個女子如此這般地狂笑,花枝亂顫,顫動了整個世界,顫到眼淚橫飛。
去問問你的哥哥,去問問你的哥哥他對我做了什么?哈哈哈哈,對了,我就是要報復(fù),我等了十年了,十年,我不惜嫁給你,等的就是這么一天。我要讓你們顧家遭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不是說我愛財么?嗬嗬,誰更愛財?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們呢?哈哈哈哈哈。
爸爸被徹底擊敗。
我搖著阿姨,我們不是很快樂么?我們過得很開心啊。我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成了媽媽,你為什么要這樣?我沒有哭,我只是搖著她,拼命地?fù)u著。
快樂是你們的,我什么時候快樂過?我愛的男人,他為什么不肯要我?他為什么不肯要我們的孩子,他讓我失去了做母親的權(quán)利,憑什么?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對你們好,怎么能取得你們的信任呢?不能取得你們的信任,我又怎么會知道這么多?顧遠(yuǎn)征,你聰明了一世,你防我了一世,卻糊涂了一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朝阿姨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下去,她愣在那里。
這是我第一次揍你,也是最后一次,你給我滾!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你的內(nèi)心居然這么陰暗,我以為我們的愛可以感化你,可是,你簡直,你簡直……爸爸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淡淡地說了句,你走吧。
我看見爸爸眼中的絕望和淚水。被自己深愛的人背叛的感覺,你知道那樣的滋味么?我知道。
阿姨終于沒有能夠如愿以償。
爸爸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藍(lán)藍(lán),你懂得的,對么?
我哭著點(diǎn)頭。
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奶奶。
我看到父親的眼淚,第一次,真真正正看到這個堅強(qiáng)的男人留下的淚。
爸爸頂下了所有的罪名,因為他的絕望,因為伯父襁褓中的嬰兒不能沒有父親,因為他將所有的罪過都?xì)w咎到了自己的頭上,因為紅顏她是禍水。
爸爸因為大額行賄和詐騙被判處死緩。
奶奶得知消息后,顫著嘴,一口氣沒有上來,一個趔趄栽了下去就再也沒有醒來。我一瞬間失去了兩個最疼愛我的人。
爸爸被帶走的時候,我不在,他無論如何不讓我看到那一幕,而我,一病不起,昏了整整十天。
伯父在奶奶的墳前磕了一百個響頭,鮮血淋漓,長跪不起。然后他賣掉了奶奶的祖屋,用其中的一部分東山再起,剩下的四十萬放入了我的戶頭。
我看著伯父,一夜間蒼老的伯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曾經(jīng),他亦是最疼愛我的人,抱著我走很遠(yuǎn)的路去買冰淇淋,給我講很多很多的故事,給我買漂亮的小裙子,把我高高地舉過頭頂,而如今,又是他把我的父親推向了萬劫不復(fù)的地獄之門。
他頹喪地看著我,冰藍(lán),對不起,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父親,我會好好地照顧你。
我冷冷地看著他,轉(zhuǎn)身,一句話也沒有說。從此以后再也不肯見這個曾被我叫做伯父的我最最喜歡的人。我是天蝎座的冰藍(lán),卻在轉(zhuǎn)身的時候流下了淚。也許你永遠(yuǎn)不會了解那種愛恨交加的痛苦,痛到讓人絕望。
我一直不肯原諒他,所有事情的緣由都是他,他卻沒有勇氣去承擔(dān)這樣的后果。我失去了最后一個親人。
后來,我見過一次阿姨,她來搬她的東西,很落寞。
她看著我,說,冰藍(lán),你別恨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爸,這個世界上最關(guān)心我的人就是你的父親,而我,我實在不知道怎么會這樣,我只是恨顧遠(yuǎn)征,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如果你能夠原諒我,我寧可馬上就死去。
我冷冷地看著她,淡淡地說了句,你去死吧。
我看見她如媽媽般美麗眼睛終于失去了光華,流下了暗淡的眼淚,我看著她走遠(yuǎn),單薄的背影,居然有些佝僂了。我恨的這個女人,她養(yǎng)育了我整整十年,卻在一夜之間奪走了我所有的親人,也在一夜之間失去了自己。
幾天后,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有一黑衣女子從樓上墜下,初步斷定是自殺。我看到了阿姨的背影,血肉模糊,眼淚頓時蒙上了眼睛,我恨她,按說應(yīng)該高興的,不是么?可是我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這樣的一個女子,我在恨她的同時,也同情她憐憫她,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看著她的背影,我居然無法徹底地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