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凡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卻只見碧瑤那一張俏臉在這夜色之中,意外的溫柔如水,不禁呆了一下。
“轟?。 崩茁暵÷?,從天邊黑云中傳來,幾乎就在此前一刻,巨大的閃電劃過天際,將夜空裂為兩半,閃了一閃,才消退了去。伴隨著這道閃電雷鳴,這漫天雨勢,竟是又大了起來。
碧瑤皺了皺眉,人向前靠了些,張小凡忽然發(fā)覺,原本打在身上生疼的雨點,竟是突然少了下來,整個人就像是一直在重壓之下突然獲得解放一般,輕松了起來。他抬頭一看,卻是碧瑤把傘移了一半過來,替他擋住了雨水。但這雨勢何等之大,碧瑤顧得了張小凡,自己就難免有所疏漏,轉眼間半邊身子都濕了。
張小凡心中一陣暖意,忍不住就伸手把雨傘推了過去,低聲道:“你在滴血洞里剛剛大病了一場,小心著涼了?!?/p>
碧瑤似乎怔了一下,看著張小凡。張小凡被她看的奇怪,訝道:“怎么了?”
碧瑤抿嘴微笑,神色間似乎大是歡喜,道:“原來你這個小子,還知道關心我的身子?”
張小凡臉上一紅,不過幸好在這風雨夜中,很難看得出來,當下訕訕道:“我是怕你等下病了,又怪到我的頭上?!?/p>
碧瑤往他身邊一靠,登時便和他緊緊并排蹲在一起了,不同的是張小凡跪在地上,而碧瑤則是蹲在他的旁邊。與此同時,碧瑤的那把傘也再次移了過來,擋在他們二人的上方,遮擋風雨。
張小凡只覺得風中雨中,身邊卻有淡淡溫柔、隱隱幽香,暗暗傳來,忍不住便向旁邊看去,不想碧瑤卻也正在望著他,二人視線相對,登時便怔住了。不過過了一會,張小凡首先移開了目光,不知道為何,他的心卻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而一直以來都很會說話的碧瑤,此刻卻也安靜了下來,靜靜地蹲在張小凡的身邊,陪伴著他,只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又悄悄把傘向張小凡身子處移過去了一些,為他多擋了些許的風雨。
“啊。”正在沉默中心緒混亂的張小凡,突然間想起一事,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頓時回頭看著碧瑤,面上有焦急神色,急道:“你、你怎么可以來這里了?”
碧瑤倒是不太驚訝于他的反應,只淡淡一笑,聲音幽幽,在這漫天席地的風雨聲中,帶著些凄迷:“我是來看你的呀?!?/p>
張小凡壓低聲音,但聲音中的焦急卻是溢于言表,道:“這里周圍都是我們正道中人,不要說還有天音寺和焚香谷的那些前輩,就是我們青云門里隨便出來一個長老,你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你還不快走?”
碧瑤卻仿佛無動于衷,只是微笑地看著張小凡那焦急神色,忽地嘆息一聲,道:“你這臭小子,倒也算是有幾分良心!”
張小凡一時啞然,說不出話來。
只聽得碧瑤悄聲道:“你不是以正道自居嗎,你不是正邪不兩立嗎,怎么不喊人來抓我?”
張小凡心中焦急,聽了她這話,卻如醍醐灌頂一般,心中大震,全身都出了冷汗。他在外人眼中雖然不似林驚羽和師姐田靈兒那般有過人資質,絕頂聰明,但畢竟不是傻瓜,只不過這些年在大竹峰上,一直無人重視于他,使他自己也有些自卑罷了。
此刻聽了碧瑤這似嗔似喜的話,張小凡登時反應過來,此刻自己的狀況,實在是大大不妥。不要說自己還是被師父責罰的帶罪之身,便是此刻被同門中人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與這一個魔教少女形狀親昵地在一起,只怕滿身是嘴也分辨不清了。
一想到這個后果,張小凡腦袋中“嗡”的一聲響,無論如何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了。心中一亂,正要開口叫喊同門,不料眼神一瞄,卻見碧瑤肩膀正靠在自己身旁,而此刻風大雨大,她卻把大部分的雨傘都遮在了自己頭上,她自己那半邊身子,竟然都已經(jīng)濕透了。
那衣裳,緊緊貼在她的肌膚之上,映射在他的眼眸之中。甚至在她雪白的臉上,也有了幾點雨水,凝結成珠,慢慢滑落。
這一聲叫喊,張小凡竟是無論如何也發(fā)不出來了。
“你、你這又是何苦?”張小凡低下了頭,輕聲道,“我也猜到你父親一定是個大人物,你想必平日里也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何必又為了我一個小小的青云弟子,冒這么大的險,來這里受苦?”
風雨蕭蕭,天地肅殺,蒼茫夜雨中,仿佛整個世間,都只剩下了這一處地方,只有他們兩人。
碧瑤仿佛感覺到些寒冷,又向張小凡處靠緊了些,這動作既親切又熟悉,一如當日在滴血洞中,他們兩人在生死關頭的情景。她的聲音,此刻也仿佛帶了幾分飄忽:“不是的,我沒有受苦。你不知道,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在人的心里……”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后邊的話漸不可聞,張小凡猝然發(fā)覺,她悄悄把頭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風聲,雨聲,呼嘯而過,張小凡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
只有身旁那一絲幽香,在這冷冷風雨之中,卻是那般真實地纏繞著他。
清晨,云開日出,雨歇風止。
田不易一人獨自走出山洞,遠遠望見自己的小徒弟居然還是跪在遠處密林邊緣,一動不動。
他皺了皺眉,走了過去。走到近處,張小凡聽到聲音,抬起頭來,見到竟是師父田不易,嘴巴動了兩下,低聲叫了句:“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