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趟來,的確有些唐突,"萬斯解釋,"但這對于我們的調(diào)查可能極為重要。"他拿出皮夾,把一張折疊著的紙攤開,說:"安納生先生,我希望你能看一看這張東西。這是帕帝和魯賓斯坦那盤棋的正式記分單。很有意思,我已經(jīng)看過了,希望聽聽你這專家的分析。這盤棋的前半部分滿平常的,但后半局就有意思了。"
安納生接過紙條,一副不正經(jīng)的表情看了一會兒。
"哈!這是一次帕帝慘遭滑鐵盧的紀錄啊!"
"馬克漢,這究竟是什么意思?"狄勒教授不滿地問,"你們打算透過討論一盤西洋棋賽,逮捕兇手?"
"萬斯先生希望能從其中找出線索。"
"真受不了你們!"教授為自己再添一杯波多酒,翻開一本書,完全不理會我們。
安納生正專注于那盤棋局。
"這里有點奇怪,"他說,"時間相差太多。我來看看……這張記分單上寫著,中間暫停之前,帕帝的白棋共用了一小時又四十五分鐘,而魯賓斯坦的黑棋花了一小時五十八分鐘,目前為止還好。三十步,還算合理。但到了快結(jié)束,帕帝投降時,白子共花了兩小時三十分鐘,黑子卻花了三小時三十二分鐘--也就是說,在這盤棋的下半回合,白子一共才用了四十五分鐘,而黑子則花了一小時又三十四分鐘。"
萬斯點點頭,說:
"一點沒錯,棋賽從十一點鐘開始,一共花了兩小時又十九分鐘,也就是說棋賽于一點十九分結(jié)束。在這段時間內(nèi),魯賓斯坦比帕帝整整多花了四十五分鐘。你能不能說說看,這是怎么回事?"
安納生緊抿雙唇,瞪著那張紙條,說:
"不是很清楚,我需要時間想想。"
"這樣好了,"萬斯建議,"我們就把這棋盤擺起來重下一遍,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安納生站起來,朝著角落的小棋桌走去。
"這是個好主意,"他把盒子里的棋子都拿出來,"讓我看看……一顆黑棋主教不見了。對了,我什么時候能把它要回來?"他向萬斯作了個鬼臉,"沒關(guān)系,反正現(xiàn)在我們也用不著,黑棋主教已經(jīng)被吃掉了。"他按著上半回合留下的殘局,一一把棋子擺到棋盤上,坐下來研究整個布局。
"我實在看不出,帕帝哪里居于劣勢。"萬斯說。
"我也看不出,搞不懂為什么他會輸,在我看來,和棋的機會滿大的。"過了一會兒,安納生再回頭看那張記分單。他說:"我們照著這表下一遍,看看哪里出了問題。"他下了六步,然后研究數(shù)分鐘,大笑,"哈!魯賓斯坦還真老謀深算,他這幾步棋實在好,太厲害了!據(jù)我所知,這一定是魯賓斯坦花了不少時間才想出來的。真是個慢工出細活的家伙。"
"這幾步好棋,"萬斯問,"和兩人之間花費時間的差距如此之大,有沒有關(guān)系?"
"噢,這是毫無疑問的。魯賓斯坦一定是狀況很好,才沒有讓差距變得更大。醞釀這幾步棋一定花了他整整四十五分鐘。要不然我就不叫安納生!"
"那么,"萬斯輕描淡寫地問,"你認為,魯賓斯坦用完了這四十五分鐘的時候,大約是幾點鐘?"
"這個嘛,我看看……棋賽從十一點鐘開始,這幾步開始發(fā)動前,兩人一共下了六步……嗯,應(yīng)該是介于十一點半到十二點半之間……是了,就是這段時間沒錯。上半回合一共下了三十步,十一點鐘開始,下了六步--一共三十六步,接下來一直到第四十四步,魯賓斯坦用兵將了主教七,帕帝投降……沒錯,魯賓斯坦是在十一點三十分到十二點三十分之前,想出這一招的。"
萬斯望著棋盤上的棋子--這時,帕帝已經(jīng)敗陣了。
"我很好奇,"他低聲說,"那天晚上我把帕帝投降之后的幾步棋下完,一直下到被將死。安納生先生,你能不能也這樣下一遍,我想聽你的意見。"
安納生再仔細研究了那盤棋,他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眼光移到萬斯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說:
"老天,我懂你的意思了。真是精彩!再下五步,黑棋就贏了,這種結(jié)局幾乎前所未聞,我印象中沒有任何一場棋賽和這盤一樣。最后一步死棋,是'主教/騎士/七',也就是說,帕帝是被那顆黑棋主教將死的!太不可思議了!"
狄勒教授把書放下。
"怎么回事?"他走到棋盤邊,說,"帕帝是被主教將死的?"他用佩服的眼光看著萬斯,"你不斷追問這盤棋,果然另有目的,請原諒我這老家伙的沖動。"他低頭看著棋盤,臉上的表情哀傷而困惑。
馬克漢的眉頭皺得快貼在一起了。
"你的意思是,用主教將死對方,是很罕見的?"他問安納生。
"前所未見--非常特殊的結(jié)局,而且竟然發(fā)生在帕帝身上。完全無法解釋!"他輕輕笑了一下,說,"讓人不能不相信天意難違!你不知道,二十年來,主教一直是帕帝的夢魘,可以說是毀了他一生??蓱z的孩子,那顆黑棋主教成了一個不幸的征兆,真是命中注定。帕帝布局法就是被主教這顆棋所破,'主教/騎士/五'破了他的布局,使他的理論功虧一簣,讓他一生心血盡付東流。好不容易有機會打敗偉大的魯賓斯坦,突然殺出個主教,導致一個悲慘的下場,主教讓不幸的歷史重演。"
幾分鐘后,我們離開,走向西緣大道,招部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