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沾塵，其實有的時候，許多事，都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不在此位，不知此苦，身在高處，才知道許多的無奈和苦楚，但是，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即便是重重黑暗和萬丈深淵，也只有前行前行前行，無處可逃無路可退?！?/p>

“ 如果，可以選擇，沾塵，我要選擇生在北方的草原上。我會告訴三娘，那些大雁就算飛得再遠，也總會飛回來，因為，北方的原野，才是它們的家、它們的生命源頭?！?/p>

他取下他腰間的一塊玉佩，埋到墓碑的下面。

“ 化作一只大雁，飛回屬于你的北方吧。不能原諒你的，是你滿懷野心的父親和夢欲中原的皇室，而不是自由坦蕩的草原上的民眾，他們追求的只是水、食物和更豐嫩的草，不是無止禁的霸權(quán)。瀲秋，故鄉(xiāng)的胸懷，永遠是這天下最寬廣無垠的。”

他站起來，拂拍去一身的塵土。

“ 瀲秋，保重！”

他走到我身邊?！?兮沾塵，從今以后，朕不愿再聽到這首曲子。今天所有的事，朕也不愿你再提起一個字?！?/p>

離開這里以后，皇上還是皇上，兮沾塵還是兮沾塵，至于唐瀲秋是誰，再無人知道。我說:“ 將來，今天的一切，都會伴隨著兮沾塵永埋黃土?！蔽姨謱⒁桓依瓟?，錚的一聲，血液順著手指的傷口流下來，蠕爬在我的手掌上?！?若違此言，命如此弦?！?/p>

“ 兮沾塵。”他看著我，像第一次見到我一樣的，陌生，又驚訝。

他走向遠處。

我依舊坐在原地，我在心里對唐三娘說:“ 瀲秋??！和他告別吧，這必是你生前死后，最后一眼看到他的身影了。”

唐絳唇不知何時到了我的身旁，默默陪著我，守著唐三娘的陵墓。

后來，“ 唐門”怎么樣了呢？

唐雪雁嫁給了她的表兄唐仲達，接替三娘的位置成為“ 唐門”新的主持者。江湖上已經(jīng)沒有人再敢說“ 唐門”是邪門歪道了，川蜀唐門，就這樣躋身江湖明門正派之列，與少林峨嵋青城并肩齊伍。

一陣微風吹拂著眼前不遠處那片綠樹成蔭的山林，枝葉摩挲，沙沙作響。飛鳥鳴唱著飛穿過重重的枝葉。我站起來，看到西邊已經(jīng)是落日余暉夕霞脈脈。我長嘆一聲，對已經(jīng)遠去的唐三娘在心里無數(shù)次地祝福，安息吧，三娘。青煙中分散的灰屑，在風里飄揚遠去，三娘的魂魄能否回到她北方的故鄉(xiāng)呢。

我對唐絳唇說:“ 我們走吧！”

丙子年十二月的汴京，天空灰蒙，銅色的云朵遮住了濁白的陽光。趙光義終于拜過宗廟，正式登上了帝位，成為宋王朝第二位帝王，年號太平興國。那一天的皇歷上寫著宜祭祀婚娶忌遠行。

我回首再看唐三娘的墳冢，終于明白了那片樹林的妙處。

孤墳在翠綠的環(huán)抱之中，正好擋住了從外面照射進去的陽光。我愈加佩服趙光義了，他想得總是出奇周全。

可惜的是，他似乎忘了，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事是可以完全都掩埋的。

捕風捉影，百密一疏。

唐三娘在陰暗的密林深處，看著我詭異上翹的嘴角，會意地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