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很快樂！您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好嗎？我先去蔚彬外婆家?！蔽夷闷鹛岚?，第一次聽奶奶談這么沉重的話題，我的心已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只要一想到將會失去旗袍店，心痙攣著痛，一下緊接一下。

走到門口奶奶叫住我：“小影，別怪奶奶?！?/p>

“奶奶，我明白您的用心?！?/p>

到了安家，我站在門外徘徊很久才去敲門。開門的是安家的保姆，安家的別墅是當(dāng)年蔚彬的母親買下的。其實，在我們家的人恨蔚彬母親的同時，安家的人也把我們恨之如骨。因為如果沒有我父親，他們女兒前途一片光明，而不會在最風(fēng)光的時候香消玉殞。所以兩家人一直沒有來往，那個保姆在知道我是誰后一愣，本來敞開的門也閉攏了三分：“你先等一下，我去問過太太?！?/p>

“請你轉(zhuǎn)告安先生和安太太，我只是想跟他們商量些關(guān)于蔚彬的事。”

聽我說完，保姆“砰”地一聲把門關(guān)上。我在門外站了三分鐘左右，門才再次打開：“我們太太請您進去?！?/p>

他們的客廳四面都懸了些山水風(fēng)景攝影，我一看就知道出自蔚彬之手。不過短短一個月，我卻與他陰陽相隔，我在沙發(fā)上坐下，看著看著，眼前就開始模糊……

“李小姐你好?！?/p>

一聽到有人下樓的聲音，才注意到自己失態(tài)。忙從包里拿出紙手帕拭去眼角的淚珠。抬頭看到安太太，她雖有些憔悴，但眉目清秀，年輕時應(yīng)該是個極美的女子，手腕上套著兩個綠玉鐲，穿著居家衣服。眼圈紅紅的，看得出剛剛哭過。我站起來：“安太太您好?！?/p>

“你就隨蔚彬，叫我阿婆吧！”她示意我坐下：“你今天來是？”

“阿婆，是這樣的。我想讓蔚彬的碑刻李家的姓。蔚彬走了，他甚至是他的母親當(dāng)初都希望李家能接愛他。也許這份提議遲了點，我還是希望他姓李，以圓他生前的一個愿望，我想蔚彬也很高興?！?/p>

“你們李家到底還把不把我們安家放眼里？當(dāng)初蔚彬的媽媽死的時候，你們一個名份都不肯給，當(dāng)初你們是怎么說的？你奶奶對我們說的話我一輩子都記得！”安太太站起來激動地拍著桌子，顫聲說。

“阿婆，我奶奶也說了，當(dāng)年是她太倔。您換位想一下，誰攤上這樣的事還能夠承受？我跟蔚彬從小一塊長大，我最初還不能接受他。阿婆，傷害都是雙方面的。兩個巴掌相擊，誰都會痛?，F(xiàn)在他們都不在了，我們活著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們做完他們生前想做的事?！?/p>

“是的，小蕓。我們就讓蔚彬姓李，這孩子不一直都希望的嗎？”安先生從樓上下來輕輕地攬住她。

“可是……”安太太剛張口就被安先生打斷。

“小蕓，這是蔚彬喜歡的。也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不是嗎？孩子都走了，我們還能為他做什么？”安先生輕輕拍著她的肩，安太太倒在他懷里哭得很傷心，但再也沒說什么反對的話。

我從安家走出來時已華燈初上。等我回到家奶奶早已經(jīng)睡下，她很少睡這么早，我想一定是最近思想太困乏的原因，躡手躡腳地回房，躺在床上，看窗外新月皎潔……

“小影，小影……”誰在叫我？坐起來，看到窗邊站著一個老者，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臉，這時，窗外的月亮異常的明亮起來，看到他的臉也在黑暗里一點一點亮起來，那眉那眼那么熟悉，是——爺爺？

“爺爺！”我跳下床，跑到他跟前，拉起他的左手放到臉邊輕輕地摩娑著：“爺爺，小影好想你！”

“傻孩子?！睜敔斴p輕地?fù)嶂业念^，眼神格外暖和，我靠在爺爺?shù)膽牙锟煲?。多日來的倦怠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寄托?/p>

“格格格……格格……”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接著有冷氣噴到我的脖子里，涼嗖嗖的。抬頭，看到一張慘白的臉，空洞的眼，還有陰森森的獠牙。頭發(fā)長長亂亂地披散在肩上，順著往下看，她套著白色的睡衣，褲管空當(dāng)當(dāng)?shù)?，竟然，竟然——沒有腳！

我一驚，不住地往后退，靠在床沿上。她慢慢地向我靠過來。臉上依舊木然笑著，嘴里發(fā)出：“格格格……格格……”銼牙的聲音。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我大聲地沖她叫著。

她依言不再過來，可是屋子里又多出幾個人，一個駱太太，一個小賈，一個竟是——蔚彬！他們?nèi)珱_我笑著伸手，嘴里還是“格格格”的聲音。我把耳朵捂起來，可是笑聲還是灌耳而入。

“格格……還——給——你！還——給——你！一——起——走！”她們每人手里多件墨綠的衣裳，依稀可辯都是那件‘秦淮燈影清旗袍’的模樣，她們把旗袍同時向我扔過來?；艁y地?fù)u著頭，揮動著手想要打走他們，可他們還是不斷的向我靠近，忽然，我脖子上一涼，已有一雙涼冷的手在我脖子上收緊。掙扎著，呼吸越來越困難……

“誰在用琶琵彈奏一曲東風(fēng)破，楓葉將故事染色結(jié)局我看透……”手機響了起來，我猛然睜開眼，額頭發(fā)涼，伸手一摸全是汗。我喘息著打開燈，看到枕角下躺著那個唐朝給我的護身符。拿起來才知道，線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斷了。我撫著胸口，好久才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