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送我回家,穿過那叢竹林時,快到盡頭了,隱隱聽到高跟鞋的聲音,還以為是青琳出來送我們,回頭卻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站在竹林的另一端,有點眼熟,卻不是青琳,也不是她母親。云峰見我扭頭,也回過頭看,卻說:“看什么?又沒人?!盷
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穩(wěn),總是斷斷續(xù)續(xù)做著那個夢。醒來卻記憶模糊,特別是那個哭泣跳河的新娘,怎么也想不起她的臉。
天剛亮我就回到店里,這是開店以來起得最早的一次。早上不過十點我就把駱太太拿來的旗袍補好。
在見到它之前,曾無數(shù)次幻想見到它時的喜悅??纱丝蹋鼟煸谀且欢褬悠防?,卻發(fā)現(xiàn)它并無什么過人之處。論色澤,它明艷不及桃紅;素凈不及月白;雅致不及粉紫……論款式,如今的旗袍可謂古今結(jié)合,溶入現(xiàn)代元素的旗袍生動不少。長的穿上優(yōu)雅,短的俏皮。也不再如從前那么對身材挑剔。哪怕是飛機場,也會找到合適她的旗袍。穿出屬于她自己的韻味來。
如今,心里多少有點失望,畢竟它曾是我家三輩人的夢想。烙在我們心頭幾十年。見了它我總算明白什么是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它比之其它旗袍,多的只是經(jīng)歷。就如古時的四大美女,人人把最美的贊詞都給了她們,現(xiàn)代的美女也無法擺脫她們留給時代的烙印。如今的美女,別人給的形容詞也只是她們用過的殘湯剩羹。也許,她們真的從歷史里走出來,也不過爾爾。
我靠在藤椅上感慨了很久。想起祖父,隱隱覺得,他的出走跟這件旗袍一定脫不了關(guān)系。他真的沒見過這件旗袍嗎?如果有天他見到了它,他會不會跟我一樣覺得他畢生的追求那么的不值?那些為它癡迷而荒廢的歲月,他會后悔嗎?
我閉上眼,又看到他那慈祥的雙眼。盡管祖母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毀了,可我還是記得他的模樣。我堅信,他還活在這個世上,終有一天他會重新回到我們身邊。
生意冷清,下午五點左右。我正靠在銀臺打盹,推門進來一男一女。那男青年把額前的長發(fā)一甩:“姐,我來借幾件衣服?!彼俏彝府惸傅牡艿馨参当颍槐任倚∪齻€月,是我父親的私生子。由此可見我的父親多么濫情。我恨我的父親,但他在我三歲的時候空難死亡,他留給我的傷痛一直延繼著,生命卻早已經(jīng)終止。同行的就是我弟弟的母親,當(dāng)時名震一時的影視紅星。到如今我都不明白,她為什么會看上他,雖然他還稱得上算帥,可他并不是富有。但是她還是愿意放棄名利為他生兒育女。這就是愛情嗎?那我的母親算什么?她在父親死后郁郁寡歡,最后因抑郁癥自殺而亡。她到死的那一刻都愛著他,那個用情不專的男人。
奶奶是極喜歡母親這個媳婦的,所以在知道蔚彬這個孫子的存在后,她并不同意讓這個孫子進我們李家的大門,還不許他姓李。就連我的父親都被她逐出家門。在當(dāng)時,這種做法在同輩人看來非常不可思議。因為蔚彬可是她唯一的男孫,為李家傳宗接代的人。所以當(dāng)時也有很多種傳言,最離譜的一種就是說父親不是她親生的。甚至在我祖父離家出走后又多出一種傳言,說我祖父之所以會離家也是因為無法忍受她的專制和蛇蝎心腸。父親的風(fēng)流史也由最初的讓人唾棄轉(zhuǎn)變到令人同情。指責(zé)的對象也成了奶奶跟我的母親。
我小時候非常痛恨這個弟弟,因為他母親的存在讓我們家家破人亡??墒?,上學(xué)時,我們卻意外的同班,似乎注定了我們之間必糾纏不清。他隨母姓安。母親死后,他由外婆撫養(yǎng),雖然富足,卻并無多少溫暖。我們一直都知道彼此的身世。他一直想跟我親近,可我總是惡言相向。直到我們十六歲高一那年春游,那次是去杭州,在西湖邊我跟女同學(xué)嬉戲不小心落入西湖。一幫半大的孩子都束手無策,只有他義無反顧地跳下湖救我,而他非但不會游泳,還有輕微的恐水癥。最后,我們被路人救起。人都是情感動物,在他跳下水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被他打動。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才承認他這個弟弟。為了讓奶奶也能接受他,我常常在奶奶耳邊說他的好話,可將近十年,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奶奶還是不肯接納他。所以他要找我都只能來我的小店。
大學(xué)時,他學(xué)攝影,我學(xué)設(shè)計。如今他也開了家自己的影樓,常常來我這里借服裝。我笑:“我這里的衣服不借,只賣。不過大家都這么熟了,我租你給得了,價錢上也給你優(yōu)惠點。”
“切,還是我姐,這么小氣!跟掉錢眼里似的?!彼f話間已經(jīng)走到衣架那邊挑衣服,邊翻嘴里邊嘮叨:“最近不知道吹哪股復(fù)古風(fēng),好多人到店里拍照都說要旗袍和唐裝,宮裝什么的。姐,你空了再幫我趕幾套唐裝怎么樣?”
“你別唬弄我,這會兒要我?guī)兔α私形医?。沒事時你就大影小影的叫不停。”起身到飲水機邊泡了兩杯茶,分遞給他和跟他一起來的女孩:“小姐,喝杯水,你隨便看看!小店有些亂糟糟的,平時都我一個人打理,沒那么空收拾,你將就一點兒。???”
“姐,叫她小賈就行了?!?/p>
“謝謝姐姐?!毙≠Z接過茶杯沖我笑,她模樣挺俏,長得清清純純,長發(fā)軟軟地散在肩上,看上去很溫柔,模樣是蔚彬喜歡的那種類型。她把茶杯湊到鼻子底下吸了兩口氣,贊道:“好香的茶喲!姐姐這是什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