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師以目示之,圖麻骨會意,住口不言,但眼中驚訝之色,卻是有增無減。
大巫師緩緩道:“當(dāng)日他第一次與我見面時候,我身后犬神石像即有異兆,圣火更有警示,而兩件獸妖圣器黑杖和骨玉全都不安,若非當(dāng)年鎮(zhèn)壓獸妖之無上圣物‘玄火鑒’,更無他物。至于這圣物怎么會從焚香谷中流失出來,我就不知道了?!?/p>
圖麻骨沉默不語。
大巫師頓了一下,又繼續(xù)道:“其后我在說話間,故意將玄火鑒的來歷說出,那二人果然吃驚愕然。特別是說到‘八兇玄火法陣’時候,他二人更是臉色大變,想來他們必然與這法寶法陣有緊密關(guān)系。”
圖麻骨長長地出了口氣,顯然這些話都是他原先決然沒有想到的。
大巫師淡淡道:“你也知道,我們苗族歷代流傳下來的傳說,只有這玄火鑒和八兇玄火法陣才能鎮(zhèn)壓獸妖,如今先不說玄火鑒不在我們手上,就是我們從那年輕人手中搶了過來,只怕也無人可以驅(qū)動,而且還有那詭異莫測的八兇玄火法陣,更加無人知曉。所以,在這等情勢下,那年輕人實已是我們南疆眾生的惟一指望,我就算客死他鄉(xiāng),也是要跟他前去,只希望在臨死之前,能救他那朋友一命,盼他看在這點情分上,他日相助我苗族上下。”
圖麻骨嘴唇微微顫抖,年老的臉龐上皺紋深深,不知不覺間,悄悄滲出了一點淚珠。他對著大巫師,慢慢伏下了身子,把頭貼在冰冷的地面。
大巫師笑了笑,神色也有幾分凄涼,道:“我走之后,你們也不必掛念了,若那年輕人有心,想來會將我的尸骨送回故鄉(xiāng)。這里的事,就全靠你了?!?/p>
圖麻骨沒有抬頭,低著聲音,微帶哽咽,道:“大巫師,你放心就是。”
大巫師悠悠道:“我這一去,也就是個死,其實也算不了什么。但你在南疆,來日波兇浪急,其他四族不知天高地厚,看我苗族失勢,只怕難免落井下石,而十萬大山之中,獸妖隨時可能復(fù)活,浩劫將臨,你肩負重擔(dān),自己也要多保重?!?/p>
圖麻骨咬著牙,答應(yīng)了一聲。
大巫師慢慢站起身,向周圍望了一眼,忽然又道:“若將來真的情勢危急,雖然這七里峒乃是我們苗族世代居住的地方,但也并非不可舍棄,只要人在,將來就有希望。”
圖麻骨面色又蒼白了幾分,慢慢道:“是?!?/p>
大巫師長嘆一聲,緩緩向外走去。
當(dāng)那個佝僂的身影,在圖麻骨的攙扶下,身后跟著鬼厲和小白,從山腰祭壇上走下來的時候,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
但隨著腳步聲,已不知道多久沒有出現(xiàn)在七里峒街道上的大巫師的身影,終于被苗人注意到了,隨著一聲聲帶著驚喜的呼喊,越來越多的苗人丟下手中的工作聚集過來。
大巫師微笑著,不住向周圍的苗人揮手,但卻始終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向著七里峒的出口走去。
終于,苗人漸漸感覺到了不對,人群之中,開始有人大聲用苗語呼喊,鬼厲與小白雖然聽不大懂,但想來也知道苗人呼喊的是什么。
大巫師的臉色似也有些凄涼,布滿滄桑的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分明是一種悲傷。
只是他依舊沉默。
只是揮手。
慢慢走遠。
圖麻骨也停下了腳步,站在人群前端,默默地凝望著這個佝僂的背影。
人群中驚呼哭叫聲音此刻已然響成一片,許多人驚慌失措,更多的人已經(jīng)向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老人跪了下來。
走在大巫師身后的鬼厲,默默向那個老人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那個蒼老的臉龐上,不知何時,淚水橫流。
終于,走到了通往山谷外面的那條通道,背后的哭聲已經(jīng)響徹整個山谷。
老人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忽然,他猛地回過身來,再一次地,眺望這片土地,這片山谷,這片天空……
遠處的苗人驚呼著,許多人驚喜得從地上跳了起來。
然而,下一刻,大巫師緊緊閉上眼睛,像是要把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刻在心中一般,皺緊了眉,又一次轉(zhuǎn)過了身子。
山谷中,突然一片寂靜。
無數(shù)道目光,仿佛在身后無聲地吶喊!
大巫師面上肌肉輕輕抖動,慢慢地、慢慢地踏出腳步,消失在那條通道里。
七里峒中,一片沉寂。
許久之后,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哭出聲來,片刻之間,整個山谷里一片悲泣之音。
十萬大山。
穿過黑森林,再翻過七座險惡山脈,就是一座終年黑氣環(huán)繞、陰風(fēng)呼嘯的高山。而在這座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一根草的高山之下,赫然有一個大洞。洞口高三丈,寬丈五,終年不停地有陰風(fēng)從中呼嘯而出,更夾雜尖銳異響,仿佛是某個狂怒靈魂,在永不停歇地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