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十聲之后，指導(dǎo)員出現(xiàn)在鐵絲網(wǎng)上：“喊什么喊，找死是嗎？”

“他們搶我的飯吃?！钡栋陶f。

“誰？你的飯在誰碗里？”

“趙新良搶我的飯，分給幫主和交通吃。”

“你這個王八蛋，編鬼話也編得沒譜?！敝笇?dǎo)員大罵，“我還不懂你，巴不得看著交通的白屁股下飯。趙新良又搶你的飯分給他吃，這不他媽的活見鬼？梅小如，你說說，到底怎么回事?！?/p>

刀疤大喊報告是小如始料不及的，但他現(xiàn)在已成竹在胸。小如說：“刀疤經(jīng)常打了飯先寄在交通碗里，然后再要一份。今天讓小鳥識破了，小鳥不給?！?/p>

“我操你八代祖宗，”指導(dǎo)員破口大罵，“怪不得十八號房飯老不夠，原來你們這些鳥人在裝神弄鬼。”

“梅小如騙人?！钡栋涛卣f。

“湯圓，你出來?！敝笇?dǎo)員說，“你是新兵，刀疤的飯怎么會跑一半到你碗里？說實話?！?/p>

交通愣了一下，因為很久沒人叫他的名字了。交通暫時無法判斷事件的趨向與結(jié)局，說了一句兩邊不得罪的話：“我愿意把飯還給刀疤?！?/p>

“本來就是人家的飯，誰要你還？你們這些鳥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敝笇?dǎo)員罵罵咧咧地走了，褲管的噼啪聲隨風(fēng)遠(yuǎn)去。

要攤被午休時，新娘直逼刀疤：“自己說，你應(yīng)該睡哪？”

“按我的安排睡?！钡栋屉m然沒吃午飯說話底氣不足，態(tài)度仍然橫蠻。

“那你就見鬼去吧?！毙履飺破鸬栋痰谋桓C扔到過道。

刀疤故伎重演，又竭斯底里喊報告。指導(dǎo)員這回被喊到監(jiān)窗口，一言不發(fā)地站著。

“趙新良扔我的被子?！钡栋陶f。

新娘說：“我叫梅小如到章落塵的鋪位來睡，刀疤不肯，罵人家臭知識分子想得美，說別以為指導(dǎo)員表揚一次就可以睡通鋪，還動手打人。叫他睡地板是大家的意思?！?/p>

“沒怎么打，就一拳?！毙∪缥孀⌒乜谡f，“不行就算了，我還是睡地板?！?/p>

“他們?nèi)鲋e?！钡栋碳绷耍蠛按蠼?。

指導(dǎo)員發(fā)話了：“你們?yōu)槭裁匆?，啊，不就沒文化不懂法嗎？梅小如掏廁所有功應(yīng)該睡鋪位，這是我說的。”指導(dǎo)員最后提高嗓門警告說，“刀疤膽敢再喊報告，罰戴一個月木銬?！?/p>

午睡的位置完全按照新娘的意見安排，說明九號房已基本穩(wěn)定了局面。下午，新娘率領(lǐng)帥哥幾個強行搜出了由刀疤保管的九號房所有財產(chǎn)：柑橘、快速面、花生、餅干各一袋；大半碗豬頭肉；一疊舊報紙；一小包茶葉。彩印的《海源日報》周末版由九爺保管，所以不用搜。這些原來由牢頭小集團享受的物品，如今琳瑯滿目地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新娘和帥哥興致勃勃，愛惜地擺弄它們。新娘整齊地排列好戰(zhàn)利品，直起腰背著手請示小如：“牢頭，怎么辦？”

小如對這個稱呼深惡痛絕，渾身聳起雞皮疙瘩：“你高抬貴手，千萬別這么叫?！?/p>

“我忘了告訴你，”九爺拍拍小如的肩膀說，“九號房的人必須有個外號，不能喊名字。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們這些卑賤的人不配有名字，如果在牢里被別人直呼其名，那就一輩子都背時了?！?/p>

“那么，九爺就是九號房大爺?shù)囊馑?？”小如說。

九爺叉開九根指頭，舉到小如面前說：“主要的，還是因為這個。”

“不叫牢頭也行，大學(xué)生，你說怎么辦？”新娘眨眨眼說，“在這牢頭老大的鬼地方叫大學(xué)生是不是有點別扭？”

最后還是九爺高瞻遠(yuǎn)矚一語定調(diào)：“叫學(xué)者?！?/p>

小如對九爺給他的稱呼不置可否，回答新娘的第一個問題：“分給大家吧?！?/p>

新娘進一步補充和完善了小如的指示：“現(xiàn)在大家先看報紙，晚上豬頭肉配飯?！?/p>

新娘拉小如出來商議工作的重新分工：“事總要有人干，你現(xiàn)在是老大，干活多沒面子，看看怎么弄？”

勝利果實來之不易，小如想，我好歹是個本科生，為你們打了這么久的雜夠意思了。小如心情不錯，所以拍著新娘的后背說：“你看著辦吧?！?/p>

“叫交通攤被、幫主洗衣服、狗日的刀疤搞衛(wèi)生。”新娘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活還是讓帥哥一塊干，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毙∪缬X得新娘的安排有點過分。

“不行不行，”新娘搖頭晃腦，“人家?guī)浉绺蹅兏梢彩敲帮L(fēng)險的，弄成了就要有福同享，不然以后沒人會聽你的?！?/p>

小如想想也對，自己不想干的事憑什么叫帥哥他們干？小如說到另一種擔(dān)心：“會不會把刀疤逼急了，狗急跳墻？”

“絕對沒事，”新娘發(fā)一聲冷笑，往墻上來一拳， 藐視地說，“這么高的墻，狗急了也跳不出去。他們只認(rèn)這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