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輕輕一推九爺，抱歉地請他進去里間，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喝一聲：“刀疤！”

刀疤出來還沒看清牢頭的臉，肚子上就挨了一腳?！霸┩靼　！崩晤^二話不說，又給了刀疤一耳刮子?！罢娴牟皇俏摇！崩晤^摁下刀疤的脖子，在他的腰上狠狠地擊了一肘。刀疤不還手，邊躲邊說：

“是小鳥，一定是狗娘養(yǎng)的小鳥，偷聽了我們的話。”

牢頭停止了攻擊，開始高聲叫“小鳥”。

“別鬼叫了，”刀疤捂住肚子蹲在洗碗池角落說，“他喊報告，指導員帶走了?！?/p>

牢頭與小鳥相遇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早晨，穿上“內(nèi)役”制服的小鳥接替了幫主原先的崗位，開始掌勺分粥了。如果小鳥分完粥就走，也能躲過一劫。小鳥不但沒有及時離開九號房這個是非之地，反而將臉貼向方孔說話：

“帥哥，幫我的東西整理一下。”

迎上來的不是帥哥，而是牢頭。不等小鳥有所反應，臉上已經(jīng)是稠密的滾燙。牢頭的那碗粥準確地潑在小鳥臉上。

小鳥痛得像兔子那樣就地打滾，哇哇亂叫異常動靜吸引了指導員。出人意料的是，帥哥洗過飯碗了指導員才打開鐵門。這次，指導員沒有罵人，打開的鐵門也遲遲不見關上，只是黑著臉守在門邊。在大家的忐忑期待中，胡干部搬了一把怪異的鐵椅子進來，幫主脫口而出：“老虎凳?！?/p>

老虎凳沒有坐板，只有兩條鋼筋，靠背也一樣，看上去像是鐵匠偷工減料的產(chǎn)品。扶手和前腿配有銬鎖，胡干部把它擺到里間的過道盡頭，牢頭劫數(shù)難逃，自覺坐上去，胡干部為他鎖好兩手和雙腿。這樣，變形的牢頭就同那張老虎凳融為一體了。指導員鎖上門，繞了一圈出現(xiàn)在監(jiān)窗口，他對小如作了以下交代：

“你們要照顧好他的生活，喂他吃飯，幫助他屙屎撒尿。”

指導員的工作交代就等于宣布小如是新牢頭，小如臨危受命，面對的都是前所未有的棘手問題。首先，要有人喂牢頭吃飯，因為他的四肢都動蕩不了?？紤]到刀疤跟牢頭是一丘之貉，小如不假思索就把這項任務交給刀疤。刀疤心有余悸，幫主卻自告奮勇：“我來喂我來喂?！?/p>

小如雖然不明白為什么幫主要主動請纓，但也沒有表示異議，他知道幫主另有打算，僅僅是自己不領會而已。謎底馬上就揭開了，老虎凳上的牢頭說：“我要撒尿?！?/p>

幫主這時指著刀疤說：“屙屎撒尿歸你管?！?/p>

就勢力而言，刀疤跟幫主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區(qū)別了，他只能將怨恨埋進心底，識時務地拿起塑料袋。刀疤先扒開牢頭的褲頭，再雙手撐開塑料袋頂?shù)剿膼u處。牢頭那玩意像個縮頭烏龜，畏畏縮縮不敢探頭，牢頭紫漲的臉憋得青筋暴出，才把尿滋到塑料袋。刀疤盡職盡責，出去倒完尿水，回來幫牢頭的恥物塞回褲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一會工夫，牢頭又提出要屙屎。小如當然不會讓牢頭在號房內(nèi)屙屎，他對幫主和交通命令說：

“抬出去?！?/p>

沒有人能看清刀疤為牢頭接屎時的痛苦表情，因為他背對里間，大家只看到他蹲下去撕開了牢頭的褲縫，連接撕了三層才露出皮肉。當一股惡臭沖進里間時，就沒有什么看頭了，觀眾們紛紛背過身去。刀疤洗過手，臉紅耳赤地進來，小如再命令幫主和交通： “抬進來。”

所以，相對刀疤痛不欲生的苦差事，幫主喂一下飯就顯得輕松愉快了。交通怕有終一日落到刀疤的下場，搶著協(xié)助幫主。

小如料想不到的是，一個人坐老虎凳，居然會打亂整個號房的生活秩序。好在艱難的日子不長，因為如果有人頂不住，第一個頂不住的無疑是牢頭自己。

牢頭的假自殺在九爺看來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事情發(fā)生在即將凌晨，交通搖晃著小如，并大喊：“快起來快起來。”

由于交通的喊叫過分尖銳而急促，所以整個號房都同時蘇醒過來了。牢頭的老虎凳下浸著一攤鮮血，事實擺在大家面前。幫主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指令交通喊報告，并對刀疤說：“我們也一起喊?！?/p>

鮮血堆積在腳下厚厚的一層，使面如土色的牢頭看起來像浪尖上的一捆干草。三個人每人呼喊一句報告，滿臉疲倦的哨兵就出現(xiàn)在監(jiān)窗口，“喊什么喊？”哨兵說。

幫主一句話就平息了哨兵的憤懣：“有人自殺。”

哨兵嘀咕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按響了警報器。警報器響起悚人的聲音，好像兩只搏斗的貓在嚎叫。直到聽見值班干部罵罵咧咧的說話聲，哨兵才松開按住按鈕的手指。指導員、胡干部和武警戰(zhàn)士都來不及穿好制服，就云集在九號房門口。打開兩重鐵門，指導員帶領兩個戰(zhàn)士進來，示意他們抬走了牢頭。準確地說是抬走了老虎凳和鎖在上面的牢頭。稍等片刻，指導員又在監(jiān)窗口發(fā)批示： “你們不要亂動，保護好現(xiàn)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