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處置，小如也就不敢發(fā)誓了。情急之下，小如講了潘金蓮與西門慶的故事，只不過更換了名字和時間。

東南農(nóng)業(yè)大學一位教獸醫(yī)的教授，出人意料地出版了《水滸人物叢書》，第一部《話說潘金蓮》印了近十萬冊，名聲大振不說，一筆豐厚的稿費就很替畜牧系爭回了面子。該教授講牛馬的發(fā)情與交配讓學生昏昏欲睡，在大禮堂開的文學講座《西門慶：一個完美的男人》居然場場爆滿。德高望重的老校長感慨說：“除了金融與股票，其他講座至少有十年沒有如此盛況了?！?/p>

腰纏萬貫、武功高強，又風流倜儻、憐香惜玉的帥哥西門慶迅速成為東南農(nóng)業(yè)大學眾女生心目中的偶像。

作為講座的熱心聽眾之一，小如講敘男歡女愛可謂得心應手?？廴诵南业墓适掳阉麄兾×?，聽眾在增多，牢頭沒有下令驅(qū)散，體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寬容。九號房度過了愉快的上午，在“領(lǐng)貨”的前夕，小如恰到好處地結(jié)束了張冠李戴的明星外遇。

牢頭和刀疤看膩的彩報由九爺負責收藏，作為獎勵物資儲備起來。誰能贏得牢頭的贊賞，將有可能得到一張報紙或一塊肉的獎賞。對大家來說，讓九爺管理報紙是一場災難，因為他有一個大家敢怒不敢言的癖好，就是為女明星裸露的部分畫上衣服。這樣，從九爺手上獎來看的報紙還有什么勁呢？

今天的彩報牢頭又交給九爺了，九爺將它墊在膝蓋上，摸出圓珠筆，慢條斯理地往女明星的大腿上畫褲子。大家痛惜地圍在九爺身后，肝腸寸斷的莫過于小鳥，小鳥懇求說：

“九爺，我替你保管吧?！?/p>

“誰保管不重要，”九爺說，“重要的是得穿上褲子，女人怎能這樣放浪呢？”

“領(lǐng)——貨——”

來自監(jiān)窗的一聲吆喝，使小鳥放棄了向九爺爭取明星照的努力。小鳥三步并作兩步奔到監(jiān)窗下，一一撿起內(nèi)役扔下來的貨物。九號房今天領(lǐng)到的貨有一本明信片、五包味精、十包榨菜、十包快速面和兩斤花生。一個內(nèi)役念名單，另一個內(nèi)役從號房里看不見的籮筐抱出相應的物品，一件一件塞過監(jiān)窗的鋼筋，落在通鋪上。三張錢單也隨后飄落，刀疤拾起錢單掖進兜里，提走花生，吩咐小鳥放好其他東西。

花生擺在牢頭和九爺面前，小如趕緊端三杯開水上去，他們于是刷刷地吃。

剝開的花生飄出一股香味，小如的胃被引誘得翻江倒海，觀察別人，同樣個個喉結(jié)亂躥臉形變色。他們就這樣吞口水，終于聽到牢頭宣布：

“好了，吃夠了?！?/p>

小如以為牢頭會接著說，你們吃吧。不想牢頭卻說，“留著明天再吃。”

小鳥收起吃剩的花生，小如扯條破布收拾余香尤在的花生殼。

“開賬”的人才“領(lǐng)貨”，有“錢單”者方可“開賬”。按規(guī)定，在押人犯不能把現(xiàn)金帶進號房。公安局或檢察院的囚車送他們到看守所后，辦理過移交手續(xù)，就正式成為看守所的在押人犯。人犯不等于犯人，也許是“犯罪嫌疑人”。值班干部先搜身，衣服間任何有可能藏匿任何微小物品的折皺都要仔細檢察，然后拔掉金屬紐扣，剪去金屬拉鏈，抽皮帶，脫鞋子。假如時運不濟，恰好褲子是金屬紐扣和金屬拉鏈，那你就只好自認倒霉，拎著褲頭進號房吧。值班干部通常會給你一雙拖鞋，將他認為不允許帶進號房的東西，包括換下來的鞋子丟到雜物間。終有一日你有本事走出來，可以去領(lǐng)，當然，你可以挑最好的拿，因為誰也記不住哪雙皮鞋或哪根皮帶是誰的了。人犯就這么一手拎褲頭，一手抱著被抖亂的包袱到一間鐵籠里填表、按手模腳印做檔案，表示你是有前科的人。這些完成了，值班干部再把你編進某號房，找到鑰匙領(lǐng)你進去。

所搜出來的現(xiàn)金，以及往后外界寄到你名下的錢，干部會填一張有姓名和數(shù)額的“錢單”，從監(jiān)窗扔到你的手中。每周四“開賬”一次，可以憑錢單購買如下物品：塑料的碗、口杯、湯匙，毛巾、牙膏、牙刷，稿紙、圓珠筆、明信片，花生、榨菜、快速面、味精，壓軸戲是十塊錢一份的肥豬肉。固定的一名“內(nèi)役”站監(jiān)窗口負責“開賬”，只要把錢單伸給他，報出你想買的物品，他用筆從錢單上扣錢，“領(lǐng)貨”時再還你“錢單”。

小如剛掃凈沾在床板上的花生衣，鐵門的方孔就開了，送進來兩碗熱氣騰騰的肥豬肉。小如接著，排在通鋪角上，出去扣干兩個碗準備蓋好午飯吃。牢頭見小如拿的是碗，拉長臉大喝：

“拿湯匙?！?/p>

小如改碗為湯匙，九爺淺嘗輒止，吃了一塊就繼續(xù)畫女明星的褲子去了。牢頭和刀疤蹲著翻覆那兩碗肉，挑出較瘦的送進嘴里。

“這塊不錯，就是有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