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的臉怎么了?您哭過了嗎?”
平日里,兒子是很少如此溫柔和善地對待自己貪心的母親的,可此刻的兒子卻用自己的手輕柔地撫摸著這個老女人的臉,在他輕柔的撫摸下,這個看起來已經十分衰老的老美人眼睛里居然也流出了一行熱淚,涂著唇膏的嘴里也開始發(fā)出嗚嗚的哭聲。
“媽媽,媽媽快要被氣死了,仁宇啊,我也,我也是你爸爸明媒正娶嫁過來的,可是那些人直到今天還不把我放在眼里啊!嘲笑我從小就得站在舞臺上唱歌賣藝,再用辛苦賺回來的錢養(yǎng)活自己!嗚嗚嗚,還有,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說我幼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仁宇雖然記得自己也曾經用幼稚這個詞評價過母親,但此時,他卻選擇了沉默,只是一味緊閉著嘴,把眼前這個將近六十歲花甲年紀卻哭得像個小孩子似的母親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瘦削的背脊。
“他實在是太不象話了,信宇,這家伙,居然敢把我們漂亮的母親弄哭,要不要我去教訓他一頓?”
在他溫柔平靜的安慰下,老女人的哭聲終于漸漸停止了。
“你憑什么教訓他?。空娴膯??真的會去教訓他嗎?”
即使是在信宇弄斷他一條腿的時候,他也從沒有說過一句怨言,可是今天,這個孩子卻第一次用‘信宇,這家伙’來稱呼自己的哥哥,甚至還說要為了母親狠狠教訓哥哥一頓。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張女士很好奇此刻說出這種狠話的兒子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表情,于是她企圖掙脫兒子的懷抱,抬起頭來看看他??墒撬绞菕暝?,信宇反而把她抱得更緊,根本不讓她有機會看到自己的臉。
剛開始時,張女士的確對于兒子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覺得有些尷尬,但那只是暫時的,其實,兒子許久以來難得表現出的這種親近表示已經讓張女士得到了一定的心理安慰,于是她開始以一種明顯有力于剛才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是啊,是啊,除了我的兒子之外還會有誰能理解我呢?所,所以啊,你現在也了解媽媽的心情了吧?對于今天媽媽要做的事,你也不會再反對了吧?我的仁宇,你會幫助媽媽的吧?”
對于母親的這個問題,仁宇沒有馬上給出答案。
大概幾秒鐘之后,張女士已經開始對兒子的沉默感到些許不快了,正當她準備開口再說些什么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嗯,好吧,媽媽。”
張女士和兒子仁宇摟在一起,而且仁宇將自己的下巴靠在母親的肩膀上,所以張女士并沒有看到兒子當時的表情,也正因為這樣,張女士永遠不會知道兒子在回答自己‘嗯,好吧’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表情。仁宇對眼前的母親充滿了憐惜之情,但同時又帶著一絲悲傷,似乎對自己的話缺乏自信似的,當時仁宇的臉上就是這樣一種復雜而微妙的神情。
‘其實,媽媽,我還是沒辦法理解你,你那種不斷得到,不斷得到卻永遠感覺到不安的心情,我真的不了解。但是哥哥,不,是信宇那家伙,我很想徹底地傷害他一次,我已經想到快要發(fā)瘋了。’
突然,仁宇腦海中浮現出30分鐘前親眼看到的情景,在干枯的樹枝掩映下,在陽光與寒風相伴起舞的院子里的某個角落,信宇和他的妻子神情擁吻的場面,當然,仁宇并不是一開始就為偷窺別人愛情隱私而躲在那里的,因為他雖然很喜歡畫女人一絲不掛的赤裸身體,但對偷窺別人接吻之類的細節(jié)卻沒有任何興趣。
仁宇本來是想把今天母親精心策劃的荒唐計劃向哥哥和盤托出,以便信宇事先想好應對之策,但就在他剛要張口叫住哥哥的時候,嫂子的那幾句絕對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話卻不經意飄到了仁宇的耳朵里。
“……你道過歉嗎?……不過呢……不管怎樣,明年我就三十二歲了,是比現在更加成熟的年紀了,所以呢,我希望你的三十一歲也比現在的三十歲成熟,我們一起努力,盡量減少讓自己后悔的事吧,好嗎?”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在勸說,也像是在給他加油鼓勁,又像是在耳語般低沉地歌唱,就是這個聲音,其實仁宇在聽到這幾句話的時候覺得訓誡味兒實在是太濃了,他幾乎都要笑出來了。
‘已經三十幾歲的人了,這個僅僅和姜信宇一起生活了兩年的女人居然用這么軟綿綿的美麗聲音對著他喋喋不休,實在是可愛至極?!?/p>
而且實在是可憐啊,姜信宇就是姜信宇,所以他一定會對這種教訓似的口吻嗤之以鼻的,他就是這樣一種人,哥哥聽到嫂子如此正直幼稚的話會笑成什么樣呢?如果他沒有當場喊出‘住嘴’就算嫂子幸運了,因為仁宇所認識的哥哥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哥哥卻背叛了他的所有期待和預料,他并沒有喊出‘住嘴’這樣的話,而是一把拉過他的妻子抱在懷里,然后深情地親吻了她的額頭、鼻尖、臉頰,最后是嘴唇,就像是在給自己最珍貴的寶貝獻上祝福的吻。
‘怎么回事?他到底在干什么?’
就算是突然看到雷電打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仁宇也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驚訝,他撥開劉海處的頭發(fā),一直站在暗處靜靜地注視著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之間無數次的親吻,仁宇自己也曾經和數不清的女人接過吻,但此刻的仁宇卻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和女人接吻的場面似的,簡直是被眼前的情景震驚了,因為那不是單純的嘴唇碰嘴唇,而是一種愛情動作的集中表達方式,這樣的接吻仁宇沒有見過,更沒有親身經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