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婕看到那塊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她對著鏡子用指頭撫摸那塊黃豆大小的紅斑,觸覺是粗硬的。她的神經一下收緊了,那塊紅斑醒目地長在下巴上,已經與她的皮膚結為一體!
她的腦海里一下劃過了那個黑衣女子的臉——整張臉都布滿了紅色的斑紋,五官都淹沒在一片紅色的汪洋中……
那張臉上的紅斑,便與自己下巴上的紅斑一樣!
她感覺雙腿已經軟得無法支撐身體了。她想哭,卻沒有力氣哭出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個念頭使得她的身體又迸發(fā)出一種驚人的能量,使她有了力氣向那張不遠的嬰兒床沖去。
剛進家門的時候,母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電視,她說孩子在睡覺,沈婕進臥室的時候,只瞥見孩子睡在床上,卻沒有近看。
此刻,她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向她的孩子撲過去。那一刻,電光火石,一張可怕的紅色嬰兒臉似乎便躍入眼簾。她的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可怕的呻吟聲,她多想這個世界便如客廳里那臺正在播放節(jié)目的電視機,突然沒了電,成為一團漆黑,不,更確切地說,成為虛空,不復存在!
可是,在現實面前,人永遠要去面對,每一時,每一刻。當沈婕不顧一切地看到她的孩子時,感覺卻與剛才的愿望恰恰相反。這一刻,恰似原本黑暗陰冷的世界,忽然來了電,一切明亮溫暖起來!
那張小臉儼然睡成了一塊小點心,又香又甜。那粉嫩的皮膚,似乎一掐便能掐出水來。
沈婕長出一口氣,似卸掉了千斤重擔。只是,那只小小的紅斑長在她的下巴上,卻似長在心頭一樣,令她狂躁不安。她走到周青婭身邊,求助地望著母親,周青婭察覺了她的異樣,看了看她問,“小婕,你有事?”然后,視線又落在了電視屏幕上。
“媽,你看我的臉!”沈婕見周青婭并沒有察覺她下巴的變化,似乎略微放松了一些。
周青婭抬過頭來,仔細地看了看:“喲,下巴怎么弄破了?這么不小心。”
沈婕卻是一下就哭了出來:“媽,不是破了,是……”她覺得自己也說不清楚了。只覺得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緊緊縛住。當原本虛無飄渺的恐懼真的開始在現實中破土而出的時候,她只覺得思維成了半癱瘓狀態(tài)。
周青婭仔細查看了沈婕下巴上的紅斑,之后說:“明天去醫(yī)院看看吧,不會有大問題的。明天不是要帶孩子去打預防針嗎?方程忙,我陪你一起去吧?!?/p>
方程下班回家時,看到沈婕的下巴有些吃驚。他仔細研究了,越是研究眉頭越是深鎖,嘴上卻說著令沈婕寬心的話。而沈婕并沒有寬心,她感覺她與方程之間,已經隔了一條寬寬的河水,誰也無法觸及到對方的內心。她沒有追問他與展顏的事,卻被這件事的陰影籠罩著。而方程似乎也有重重的心事,有幾次想對她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而事態(tài)的發(fā)展比沈婕想像得還嚴重。下巴那塊紅斑倒是沒有再變化,也不覺痛癢,可左腮處在晚飯后卻開始痛癢起來。這陣痛癢直擊沈婕顫抖著的神經,果不其然,不到半個小時,左腮痛癢處便冒出一個小痘來,很快,那個小痘破了,那塊皮膚也很快由軟變硬,由淺紅轉為深紅!
沈婕盯著鏡子,眼睜睜看著這樣的變化,身體的每根汗毛都豎起來,然后冷汗冒出來。在酷熱的夏夜,她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窖,渾身冰涼,不住地顫抖!
方程也緊張地看著她的臉。一整夜,他們兩個人都被這張臉的變化折磨著,同時還要照料他們的小寶貝,因此幾乎一夜未合眼。
清晨的時候,沈婕已經徹底崩潰掉了——她的臉已經面目全非了!臉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紅斑,慘不忍睹。昔日里那張清麗的臉,如今好似地獄里猙獰的鬼臉!
當他們的小寶貝睜開眼,看到媽媽的臉時,“哇”地哭了出來。她也許習慣了每天一睜開眼睛便看到母親那張美麗的笑臉了吧?,F在當她看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這樣一張陌生可怕的臉時,產生了本能的排斥。
沈婕將啼哭的孩子放進方程懷里,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痛不欲生。周青婭抱住沈婕,不禁落下淚來。而她很快堅強地擦干了淚水,她要拯救女兒這張臉,她不能讓外孫女有這樣一個面目古怪的媽媽!
早飯周青婭已經做好,但一家人誰都沒有心情吃。沈婕從柜子里找出了一副非典時期戴過的白口罩,將自己的臉遮住了大半,又將劉海遮住前額,這樣出門,才不至于嚇到別人。
方程本來打算陪他們一起去醫(yī)院的,但領導打來電話,說上午有一個非常緊急的會議必須參加。沈婕看了看為難的他,淡淡地說:“你去吧?!比缓蟊鸷⒆油T外走,周青婭跟在后面。
皮膚科醫(yī)生面對沈婕的臉,驚異地睜大了眼。然后他們喊來了主任,幾位性別、年齡、資歷不同的醫(yī)生對著她的臉研究了許久,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后來那個主任做出結論,說她的臉應該是過敏,可能是接觸了某種有危害性化學原料的化妝品,或者病毒、藥品之類。醫(yī)生給她開了一些抗過敏和消炎的藥物,有外敷的,還有內服的。
沈婕不知道她是怎樣走出皮膚科大門的。她的思維雖然因為過度的驚懼變得無序,但還是可以從醫(yī)生的臉上看出來,自己的臉并非過敏這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