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發(fā)帶，沈力差點跳起來。他從姚天平手中輕輕捏起發(fā)帶，用雙手摩挲著。發(fā)帶的質(zhì)地輕柔且光滑，沈力似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這清香，就好似合歡花的味道。

姚天平忽然問：“沈力，你早上不是也做了個噩夢嗎？你夢到了什么？”

沈力愣了一下，繼而淡淡地說：“哦，我夢見有一個手握斧頭的人在追殺我，我想跑卻跑不動，眼看那把斧頭就要砍到我腦袋上了，我一聲驚叫，就醒了?！?/p>

姚天平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沈力，沈力覺得臉上微微發(fā)燙。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謊言都瞞不過姚天平，即使他表演得很自然?？墒?，難道他要告訴姚天平真相嗎？告訴他，他的這個美麗的新娘，跟他紅顏薄命的初戀情人長得一模一樣？告訴他，自己早上也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黎虹站在床頭？

姚天平?jīng)]有對沈力的解釋發(fā)表任何意見。他只用痛苦而且迷茫的聲音說：“黎虹，她到哪里去了呢？她在這個城市里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她在一家私人診所當護士，在婚前已經(jīng)辭職，準備做我的全職太太。我以為，我們從此會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可是……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護士！沈力心中一震。黎虹竟然是個護士！他又想到了秦若煙。如果秦若煙當年沒死，會怎么樣呢？她現(xiàn)在，一定是一位穿白大褂的醫(yī)生了。醫(yī)生，護士，她們的身份，竟然也會有如此巧合？

沈力掩飾著心跳問姚天平：“黎虹原來是位白衣天使。她上過醫(yī)學(xué)院或者衛(wèi)校嗎？”

姚天平點頭：“她畢業(yè)于陽城一家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之后分到了陽城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醫(yī)院。后來那家醫(yī)院出了重大的醫(yī)療事故，從此一蹶不振，她便辭了職，來到青城。來到青城不久，便認識了我。

沈力又問：“能告訴我她的芳齡嗎？”

姚天平說：“她跟你我同歲，比我小兩個月?！?/p>

沈心的心又是一抖。黎虹竟然連年齡都與秦若煙差不多！他當年并沒有問過秦若煙的生日，只知道她與自己同歲，也屬蛇。

“天平，你是說，你跟黎虹的感情一直很好嗎？你不覺得你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嗎？你了解她嗎？”沈力試探著問。

沈力明顯感覺到姚天平的身體一抖。他的嘴角輕顫著，像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說：“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不懷疑她對我的感情?？墒恰墒撬瓦@樣莫妙其妙地走了，在我們的新婚之夜！沈力，她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我當時看到了她渾身是傷，可是我當時太驚駭了，以至于沒有反應(yīng)的能力。她一定是傷心至極，離我而去！”

“天平，你冷靜一下。你用理智想一想，黎虹如果受了這么嚴重的傷，怎么能離開呢？而且，這房間里并沒有留下半點血跡啊，你不覺得奇怪嗎？”

姚天平一楞，似乎也清醒了一些。然而清醒比糊涂更難忍受。他目光呆滯地愣了一會兒，突然雙手抱頭痛哭。

沈力抱住他的肩膀，手指用了七分的力量。

過了好一會兒，姚天平才抬起頭來。他嗚咽了半天，眼里卻并無半點淚痕。沈力忽然覺得心中一痛：他明白姚天平是欲哭無淚。人在極其痛苦的時候，反而會哭不出來，這哭不出來比痛哭一場更加難受。

他想到當年秦若煙死的時候，自己曾經(jīng)哭得昏天暗地，他這才明白，此刻姚天平的痛苦并不遜于自己當年。

“我們報警吧?！鄙蛄鋈徽f。

姚天平一愣，隨即用力搖頭：“不！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新婚的妻子會失蹤！我不能忍受別人的嘲笑！特別是不能容忍手下員工的嘲笑，這讓我一個高級主管如何擔(dān)當？”

接著他站了起來，煩躁不安地在屋子里亂走。“虹虹，我的虹虹，我相信，她會回來的。她只是跟我開了個玩笑，不是嗎？”

沈力看著姚天平的樣子，覺得對自己有些無能為力。而他自己其實也身陷于泥沼之中無力自拔。

天亮了，姚天平漸漸安靜下來，終于困倦地歪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而沈力卻毫無睡意，他還在思索著這一切，企圖尋找出謎底，卻是徒勞。

他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姚天平。太陽還沒有露頭，但已經(jīng)照亮了大地。姚天平家處于鬧市區(qū)，小區(qū)并不完全封閉，所以任何人的進出都不是特別困難。沈力走出小區(qū)，走上青城的街道，眼里似乎朦朧地晃動著秦若煙的影子，那影子與黎虹的影子重疊著，已難分辨。

沈力打了輛車，直奔信息研究所，決定故地重游。其實，若不是因為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沈力是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的。那個地方已經(jīng)成為他心底永遠的陰影。畢業(yè)之后，他再沒有回到過那個地方，事實上，從出事那天之后，他便不再出校晨練了。

半個小時之后出租車?？吭谛畔⒀芯克拇箝T外。沈力跳下車，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里的變化太大了，街道已經(jīng)拓寬，花團錦簇，高樓林立，那一排合歡樹，早已無影無蹤。

沈力在感覺失落的同時，也松了口氣。其實，他是多么害怕再看到合歡樹，那優(yōu)美的樹影在他心中早已猙獰可怖。是它，帶給沈力幸福，又吞噬了他全部的幸福。

而信息研究所與居民區(qū)基本還是老樣子，信息研究所已經(jīng)擴大，蓋起了一座漂亮的新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