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為什么這么黑?
月亮呢?
娘親呢?
我被無邊無際的恐懼攥住了。
我背著琵琶,提著一個大包袱,獨(dú)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著。忽然腳下一絆,我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摸索著想要爬起來,摸到一手黏糊糊的溫?zé)岬臇|西,我知道那是娘親的血!
我用雙手急切地尋找著娘親的臉。
月亮忽然出來了。
娘親的雙手滴著血,忽然捧住我的臉,她在月光下笑了一下,絕美凄惻的笑容,“煙兒,你一定要活下去!”
“娘親——”
我大叫一聲,冷汗淋漓地從床上醒過來。
說是床,其實(shí)只是一堆枯草。我坐起來,回想著夢境里的一切。每當(dāng)我覺得自己小小的身體和靈魂已經(jīng)無法支撐下去的時候,我就會做這個夢,娘親就會在夢中對我說,煙兒,你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不管娘親在不在。
我看著柴房的木墻縫隙中透進(jìn)來隱隱的光,知道自己應(yīng)該起來了。
否則,一定是一頓毒打。
我有很多很多活要干,多得仿佛永遠(yuǎn)也干不完。
我要給舅舅、舅娘、表哥、表姐燒好洗臉?biāo)?,一一給他們端到房中去,然后做好早飯,給二十匹馬剁草、拌料,喂馬、遛馬,遛完馬后回來做中飯,侍候一家子吃完,啃一個冷饅頭,再去砍柴,每天三挑,每挑五十斤重,天擦黑要趕回來,生火做晚飯,燒洗腳水,給舅舅、舅娘、表哥、表姐一一端到房中,然后回到柴房,再啃一個冷饅頭,蜷縮在草堆里睡覺。
兩年來,我每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
娘親一定不知道,她的女兒在舅舅家只是一個牲口一樣的仆人,連話都幾乎不會說了,因?yàn)檫@里永遠(yuǎn)沒有輪到我說話的時候,我需要說的只有“是”!我的身上永遠(yuǎn)有一道道的傷痕,那是舅娘、表哥和表姐給我留下的,只要他們有一點(diǎn)不如意,我就會遭到一頓暴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地抱著頭,一聲不吭地忍受著暴雨一樣落在身上的拳頭、腳、棍棒和荊條。
我原本就很瘦,現(xiàn)在更瘦了,全身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巢竦臅r候,我在河邊偷偷照過自己,搖晃不定的河面上,一個枯瘦如柴的小女孩,衣服破爛,像一條條布條一樣掛在身上,頭發(fā)比秋天的草還黃還干枯,臉上沒有一點(diǎn)兒肉,兩只眼睛大得像兩個黑窟窿,一點(diǎn)兒光芒也沒有,死寂的黑窟窿,我不認(rèn)識這個女孩,我被自己的樣子嚇壞了,差點(diǎn)驚叫起來,我遮住自己的眼睛,從此再也不敢在河邊照了。
如今我十歲了,可個子還跟八歲時一樣高,我懷疑自己永遠(yuǎn)都只有這么高了。
“娘,我的一個荷包不見了,昨天還在呢?!北斫愫斡裉m走進(jìn)來,對舅娘說,眼睛卻斜看著我。
我端起臉盆就要走出去。
“飛煙,你給我站??!”舅娘喝住我。
我停下來,沒有回頭。
“是不是你拿了玉蘭的荷包?”舅娘惡狠狠地問。
我搖搖頭。
“娘,搜她的身!”何玉蘭不依不饒。
“對,搜她的身,我來吧?!笔龤q的表哥何玉樹走進(jìn)來,臉上帶著邪笑,一雙手向我的身上摸來。我知道這是他早就想干的事了,今天終于找到一個很好的借口了。這雙手在我身上上下游走,然后向我的下身摸去,我尖叫一聲,閃了一下,手中臉盆的水潑出來,打濕了他的袖子。
我知道,暴風(fēng)雨就要來臨了。
果然,何玉樹冷笑一聲,手中舉起一個繡花荷包,“姐,是不是這個!”
何玉蘭向我走過來,手一揚(yáng),啪地一個巴掌響亮地甩在我的臉上,我的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賊,偷兒!”她在我臉上啐了一口。
何玉樹抬起腳,狠狠地踹在我身上,“野種!賤貨!”
我搖晃了一下,終于沒有倒下,咬牙忍住了劇痛。
何玉樹更加惱怒了,“挺能挨的?。 彼质且荒_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