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了整衣裳,我緩步下了臺階,一步步地向他們走了過去,到了跟前兒,我沒有抬眼,只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馗O铝松砣?,恭聲說:“臣女兆佳氏,給各位爺請安?!钡攘艘粫海^頂上卻沒有半點兒聲音,許久不曾請安,缺乏鍛煉的腿已然有些酸麻了。
“快請起?!卑藸敎貪櫟穆曇粼谝慌皂懫稹N矣指A烁?,徐徐地站起身來,略抬眼看去。
明暉已退到了八爺他們身后,臉色有些青白,只是驚疑不定地看著我。見我抬眼看他,竟轉(zhuǎn)了眼去,我心里感覺怪怪的。十爺還是大張著口,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著我,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我倒是第一次見他臉上有著如此復(fù)雜的表情,但是唯一能夠看出來的就是,他大概是眼前這幾個人里,唯一不知道或者沒猜到我還活著的人。
九爺什么話也不說,只是負著手看我,薄唇抿得緊緊的,眼底充滿了陰鷙。我下意識地調(diào)轉(zhuǎn)了目光,卻與他身旁的八爺碰個正著,那雙烏黑的眸珠里,有驚疑,有猜測,有閃躲,卻也有一絲隱約的欣慰。
“兆佳氏……”十爺哼了一聲,兩步就跨到了我的跟前,我下意識地就想往后躲,但馬上反應(yīng)了過來,因此身子只是晃了晃。十爺慢慢地低下了頭,近得呼吸可聞,我忍不住偏了偏頭,皺了眉頭看向他,卻是一怔。他的臉上充滿了類似于憤恨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騙似的。我不禁有些好笑,真的要憤恨那也應(yīng)該是我吧?不等我多想,他冷冷一笑,“兆佳氏,是誰家的?”
余光看到八爺仿佛想開口說些什么,他身旁的九爺卻不動聲色地輕咳了一聲,八爺頓了頓,低垂了眼,沒再開口。
我心里盤算了一下,想想方才皇帝說過的,溫聲回說:“回爺?shù)脑?,家父馬爾漢。”十爺一怔,一旁的八爺、九爺也怔住了,明暉更是白了臉。
我心知肚明,戶部尚書馬爾漢原本也是他們極力拉攏的對象,而現(xiàn)在卻變成了“我”的父親,這其中意味著什么,八爺他們再明白不過了。想到這兒,不禁更加佩服康熙皇帝,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shù)吧。這些兒子們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恐怕半點兒也逃脫不過他的眼去。
算算時間,離皇帝歸天的日子大概還有不到五年的時間,看來康熙在這個時候就已經(jīng)決定好了,由誰來繼承大統(tǒng),而他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在為了那個人的將來鋪路而已。
看看眼前驚疑猜測著的八爺、九爺、十爺,一種有些嘲諷又有些憐憫的情緒浮了上來,他們這般碌碌經(jīng)營,上下盤算又怎樣,結(jié)果他們只是別人登基路上被除掉的石頭而已……
“別忘了你今天說過的話?!狈讲趴滴趸实壅f過的話,突然在我腦海里響了起來,心里一冷,這才想到,我也是那個人登基路上不可躲避的一塊石頭吧?心里一陣苦笑,看不見未來的自己竟還有心去憐憫別人。
“馬爾漢的女兒嗎?哼?!笔疇?shù)穆曇粢呀?jīng)徹頭徹尾地充滿惡意了。我挺直了背脊看向他,見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十爺?shù)淖旖菙Q了擰,大聲說:“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跟一個人長得很像呀,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哼哼?!?/p>
八爺、九爺同時皺起了眉頭,可十爺話已出口,已是收不回來了,他們身后的明暉卻深深地低下了頭,看不太清他的神色。我閉了閉眼,抬眼看向正死盯著我的十爺,淡淡說了一句:“有呀。”他一愣,我微微一笑,“方才皇上就是這么說的。”
十爺還未及說些什么,一旁的八爺已上前一步喝道:“老十,別再說了!”十爺?shù)闪说裳?,還想說話,九爺卻給他使了個眼色,神色冰冷。十爺頓了頓,生生把話咽了回去,只看見他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四周安靜了下來。
“呃,奴才給八爺、九爺、十爺請安。”一聲干咳之后,李德全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偏了頭,這才看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回來,身后還跟著幾個小太監(jiān),正在躬身行禮。
“李公公快請起?!卑藸敎睾偷卣f了一句,伸手虛扶,李德全借勢站了起來,滿臉帶笑。“各位爺來得這么早,皇上還在書房呢,奴才這就使人去看看,若是得閑,好給您各位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