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時候又是忙得一團糟，整理，洗曬，插艾草，綁菖蒲，包粽子，上香祈福，這些事情雖然都不用我做，但是跟在福晉后面指揮下面人還是有點頭暈。

福晉尤其緊張的是自己的兒子，她將弘暉送到了附近的寺院中，說是“躲五”，因五月為“惡月”，瘟瘡蔓延，端午是不吉利的日子，小孩一定要看仔細了。

我頗不以為然，因為這無疑是古代科學(xué)不發(fā)達而產(chǎn)生的觀念，因為五月酷暑將至，蚊蟲滋生，容易發(fā)生傳染病，就使人產(chǎn)生恐懼。但我也不便說破。

回到院子里看到輕寒一臉怏怏不樂的樣子，對著阿黃發(fā)呆，手里捏著個粽子也不吃。

我笑了起來，搶過她的粽子，自己剝著吃了起來，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卻也不和我搶，只看著我吃。

“你這是怎么了？這可是你最喜歡的大紅棗粽子，竟然都不高興？”我將紅棗揀出來，塞進她的嘴里，“別說我搶了你的食?！?/p>

她慢慢嚼著棗子，說：“往年都可以和小姐出去看賽龍舟，逛廟會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過了二十多年的端午，對我來說，端午不過就是吃吃粽子罷了，可對她們來說可是大日子，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對我而言，這端午和平時沒有什么區(qū)別，可是對輕寒區(qū)別可就大了。

不等我說話，輕寒就慌忙說：“主子，我不該說這個的，主子您別傷心。”

傷心？我柔和地對她說：“沒事，我們可以想象現(xiàn)在外面有多熱鬧。有數(shù)不清的人擠在橋邊，我們擠在后面只看得到很多很多人頭，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就看見龍舟就好像離弦的箭一樣向我們沖過來，鼓打得響響的，人們都在為自己喜歡的船隊鼓勁，大聲叫啊，嚷啊，水花飛濺到我們的鞋子上，我們也興奮地跳啊，蹦啊，把半個身子都探在外面，一直看到所有的船隊都過了終點還是覺得不過癮?！?/p>

可能是因為剛吃了粽子吧，我的聲音沙沙的。輕寒的眼睛亮亮的，說：“主子，好像您真去了一樣，說得活靈活現(xiàn)的。”

我摸了摸她的頭：“咱們往年不都是這樣嗎？現(xiàn)在高興了？”

輕寒使勁地點點頭。我的心里有悠長的嘆息，如果我也可以像她這樣容易滿足就好了。

端午之后，一天比一天熱，我本來就怕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家最大的老板比我還怕熱，所以這家里很容易找到?jīng)鏊牡胤健?/p>

比如現(xiàn)在，人人都在午睡，我只穿了一套單衣，套了雙草拖鞋，頭發(fā)隨便打了辮子，領(lǐng)著輕寒向花園一個僻靜的角落走去。

我是前幾天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的，非常隱蔽而且陰寒，只可惜只有巴掌大小，否則我倒要考慮在那里支一張睡椅。

“主子，這是要到哪里去?。俊陛p寒提著一壺水，問我。

我捧著盆，說：“找個涼快的地方洗頭啊，洗完頭最熱了，我要在這里陰干了之后再回去?！?/p>

說完這話我忽然愣住了。

那個地方已經(jīng)被人占了，正是我親愛的丈夫。

他正坐在那塊我喜歡的石頭上，悠閑地扇著扇子。似乎剛剛在閉目養(yǎng)神。他穿得也很隨便，布衫布鞋，沒有束腰帶，衣服就顯得很寬大。但和我比起來，他還是足夠整齊了。

“四爺吉祥。”我和輕寒的聲音都很木訥。

“你看看你這是什么樣子，”他抬手讓我起來，“又是水壺又是盆的，你想做什么？”

“回四爺?shù)脑挘颈臼窍朐谶@里洗頭的?！蔽艺f。

“噢。”他沉思了一下，臉色平靜。

可憐我和輕寒還在太陽底下曬著，我開始在心里詛咒他中暑。

“雖然說盛夏無君子，天一熱，人的禮儀顧不周全。但你也算是個主子，被下人看見你這個樣子，從此以后還怎么有做主子的威信，連威信都失了，以后怎么服眾？你學(xué)問在這后院也算是好的了，不會連孟子休妻的典故也不知道吧。”他的口氣雖不嚴厲，但是卻沒有什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