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流，波瀾千古。

蜀中平原天府之國，田疇萬頃，沃野千里，中有大小江河一千五百二十六道，東蜀壅水匯三江之流一路開闊，接滄浪江而貫通南北，乃是入川重要水路。

天晴萬里，云淡，風冷。

深秋寒濃，迎面江風拂來，吹得裘袍獵獵，涼意襲人。卿塵隨夜天凌踏上壅水大堤一側(cè)，江岸數(shù)十萬征夫往來挑抬，以竹籠裝石截水筑堤，數(shù)月之中壅水漸緩，十二道陡門分布江上，將這滔滔江水扼于指掌之間。

斯惟云自堤頭回身，迎上前去：“殿下、王妃！”

夜天凌微微點頭，沿江放眼而望，贊許說道：“不過數(shù)月之間，如此浩大的工程完工在即，惟云，我沒有看錯你。”

斯惟云深深一揖，笑道：“惟云幸不辱命，更要多謝王妃奇思妙想，若無這十二道陡門，屆時要毀堤放水，損失也不小。”

卿塵迎著江風往遠處極目能見之處看去，青州郡城立于壅水下游，隱約可見，她淺淺一笑，說道：“筑堤不易，能保全自然要保全。這陡門我不過信中這么說說，誰知你竟真的造成了，若不是親眼看到，還真不敢相信?！?/p>

斯惟云隨著卿塵目光遠望，神情中卻略見憂慮：“殿下，尚有一事……”

“說?！币固炝璧?。

斯惟云遲疑一下，說道：“壅水攔壩截流將在分水塘中逐漸蓄水，水量不可小覷，陡門一開洪峰泄下，將使江中水位陡增，恐怕青州、封州及沿岸各郡將有半數(shù)成汪澤一片，惟云斗膽，請殿下三思?！币贿呎f，一邊看往卿塵。

卿塵自前些日子斯惟云的來信中早知道他有此顧慮，另有原因便是筑堤的百萬工匠多數(shù)是來自青、封兩州郡屬，若親手截江水淹家園，恐怕民憤難平。她曾試著與夜天凌提過此事，卻并無結(jié)果。

夜天凌負手靜立前方，遠望蜀中平原江河山野，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深冷的氣度，叫人不敢逼視。他眉峰微鎖，眸間一片深沉，久久不語。

西岷侯的勢力與北晏侯不相上下，蜀中天險，易守難攻，不出其不意剿滅東蜀軍，則極有可能是將這天府平原拱手讓與西岷侯自立稱王。即便是戰(zhàn)而不能一舉毀其主力，整個蜀中早晚亦將淪為殺場戰(zhàn)地，若容他與北晏侯叛軍的勢力合而為一，比起水淹兩州或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卿塵對斯惟云微微搖頭，讓他暫且不要提此事。事關(guān)行軍勝敗，斯惟云清楚夜天凌做此決斷之前是經(jīng)歷深思熟慮，也不能再枉自開口，只得靜候身旁。

夜天凌轉(zhuǎn)身看了他一眼，于此事未置一詞，只說道：“回行館吧。”

方入別館，衛(wèi)長征入內(nèi)送上前方軍報。十一同南宮競等人幾乎每日都有密信用快馬送至，夜天凌雖人在蜀地，卻對北疆戰(zhàn)況了如指掌。

連日兵馬交鋒，十一大軍迎擊北晏侯之子虞呈所率西路叛軍，拒敵于幽州，鐵馬橫槍封鎖西線。

南宮競先鋒軍增援肅州，與叛軍主力遭遇黃嶺谷。雙方短兵相接，南宮競兵鋒精銳，以少敵多巧計周旋，突破敵軍防守抵達肅州。

肅州守將何沖率軍出城接應(yīng)，內(nèi)外夾擊迫虞夙退守城外三十里。雙方連日血戰(zhàn)多次，肅州兵士死守城池，終于候得湛王大軍殺至。

虞夙久攻肅州不下，轉(zhuǎn)走景州，取定州。

湛王趁機揮軍北上，收復(fù)遼州。隨即整頓大軍，兵分兩路成合圍之勢，于墨勒原大敗叛軍，俘敵一萬四千人許。

平叛大軍士氣高漲，勢如破竹一路北上。如今虞夙且戰(zhàn)且退，回軍臨安關(guān)據(jù)守不出，已與湛王相持多日。

夜天凌接過軍報隨手拆看，唇角微微一勾，卿塵抬頭：“怎么了？”

夜天凌將軍報遞給她，卿塵看了笑道：“夏步鋒還真是員猛將，竟連斬虞夙三員大將，無怪你如此器重他。”

負手閑步立于窗前，夜天凌眉峰一揚，神情倨傲：“虞夙此番損兵折將，倒知道收斂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