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唔”了一聲,如月朝兩旁吩咐替他更衣,自己走到他身側(cè),伸手幫著去解他腰間的玉飾,卻不妨兩根絲絳攪在一處,一時解不下來,只得細細地分拆。
端王原有些倦意,微合雙目由著她們擺布,不妨鼻端拂過淡淡的體香,忍不住睜開眼,正見如月一段白玉似的后頸,情不自禁地往腰間她的手上握了握,卻覺得掌心的那只手微微往外一抽,不由一怔。低頭看時,如月剛好抬頭,嫣然地一笑。熟悉的笑靨略帶羞意,端王便也釋然而笑。
如月解下了飾物,轉(zhuǎn)身放到案頭。方才下意識間險些失態(tài),雖本能地遮掩過去,胸口仍微微發(fā)慌,只想多拖延一刻是一刻,便站在案邊細細地整理著。
那幾樣?xùn)|西自是精致貴重,平常見得次數(shù)也多了,卻沒有認真留意過。理到一只翡翠玉環(huán),忽覺得異樣,仔細看去,原來翠是好翠,碧如春水,卻是塊碎成兩段的環(huán)又鑲起來的,只是鑲得精致無比,輕易不容易看出來。
端王府富貴無比,這玉雖好,到底是碎了,何至于還帶在身上?心里想著,冷不防一只手從身后探過來,輕輕地抽走了那玉。
回頭看時,端王雙眼望著那玉,手指摩挲,臉上卻分辨不出是什么表情,帶著幾分茫然,仿佛心思飄在極遠的地方。良久,方又往自己腰間系了,抬起頭來。兩人目光相觸,如月竟覺得他眼底似有一絲無力和悲涼,這樣的神情與眼前這男人毫不相稱,她再要分辨時,那神情已經(jīng)隱去,熟悉的笑意從他唇際泛起來。
“看你今兒總不大有精神,”端王坐了說,“怎么了?”
如月抿了抿鬢邊的頭發(fā),順口答道:“昨兒晚上睡得有些落枕,今兒一天都不曾好——王爺恕罪?!?/p>
端王笑道:“如今你說話也一套一套地來,這有什么可恕罪的?既是落枕了,找個屬虎的丫頭替你好好捏捏?!?/p>
如月也笑,極力想著高興的話,說:“昨兒王爺說要替我這里寫個匾,今兒我研了那些墨等著呢?!?/p>
端王探身見里間果然有筆墨在案,欣然入內(nèi)。如月忙跟進去,一旁看他寫了“攬月閣”三個字。端王擱下筆,端詳一陣,問:“寫得如何?”
如月說:“我哪里會看?王爺寫的,自然是好的?!?/p>
端王又問:“有你認得的字沒有?”如月想了一想,往中間的“月”字指了指,端王便將那三個字都念了給她聽。
如月命人好生收起那字,又與端王坐了說話。慢慢地閑話開了,覺得心里定了些,想起件事,便說:“前兒王爺說給我訪了個好大夫來,不如也讓他給郭姐姐看看吧?!?/p>
端王聽了頗感驚奇,凝神望向如月,見她眼含征詢,便說:“她托的你?”不待她答,又說,“她托你說這話,倒也新鮮?!?/p>
“是下午徐姐姐來了跟我提的?!比缭滦睦锬媚笾朕o,又道,“我想著,看我一個人也是看,多看一個也是看,又不是什么要緊的事,王爺想必也……”
她說著,忽見端王定定地看著她,嘴角雖含著笑,那眸子卻深不可測,她心中竟不由地一寒,止住了口。
端王聽她停了下來,便說:“是沒什么要緊的,她既想,給她看看就是。”口氣倒是十分自若。
如月道聲謝,心里仍有幾分不著首尾的空慌,仿佛哪里出了錯,卻又想不出到底是在哪里,剛才稍稍平定的心又亂了起來。又聽端王說:“其實你也不用人人都要敷衍得好,我瞧著都替你累?!?/p>
如月想不到他說出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囊痪湓?,怔了會兒,才慢慢地說:“我倒寧可累。”
端王凝視她片刻,微微地一笑,轉(zhuǎn)開了話頭。
如月勉力定神地陪著,卻只覺重重的心事墜著,越來越像堵著一團亂麻。幸虧沒有說幾句,門外陳明傳報:“劉鍛劉大人來了?!倍送醣闫鹕砣チ恕?/p>
如月送了他回來,站在廊下抬頭瞧了瞧,西面半邊靛青深紫的天空沉沉地壓著,想要深透一口氣,卻只提了一半便堵在當(dāng)胸,越發(fā)憋悶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