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問:“昨天昭訓說積了食,今兒可好些了?”
吳昭訓手支著下巴,懨懨地說:“積食倒好了,只身上沒什么氣力?!?/p>
孫婆子笑道:“怕是叫天熱煩的,昭訓從小就是這樣子,天一熱就沒有氣力。今兒這天熱得像六月里,看樣子晚晌有一場好雨,下透了就好了?!?/p>
吳昭訓只懶懶地“嗯”了一聲。
孫婆子是有話要說,便朝立在旁邊的陪房丫鬟彤珠使了個眼色,彤珠會意,讓屋里的小丫鬟們都出去,只留自己一個伺候。
孫婆子這才問:“昨兒西邊那院里又打了人,昭訓聽說了沒有?”
“彤珠告訴我了?!眳钦延枏膸咨夏昧松w碗,喝了一小口,又說,“她三天兩頭地這樣子,我勸過她,她不聽,我也懶得再管。”
孫婆子忙道:“不是這回事!昨天只為那丫鬟說錯了一句話,她叫人抽了她四十鞭子,今兒早起聽說,那丫鬟傷得都快要不行了。”
吳昭訓聽了一怔,用碗蓋慢慢濾著茶葉,說:“從來她打人是打得狠些,可也沒有這么狠過。昨天她從我這里走時,還有說有笑的,轉(zhuǎn)眼的工夫,是誰惹出她那么大的火氣來?”
“誰惹的?”孫婆子輕聲一笑,“就是那丫鬟自己?!?/p>
“不是說,她就說錯了一句話?”
“她說不說錯話都是一樣的,那位是存心找茬,還能找不出由頭來?歸根結(jié)底,是那丫鬟的長相惹出來的禍!”
“長相?”吳昭訓忽然一笑,“長得太丑啊,還是太美?”
“既不是丑,也不是美,是——”孫婆子壓低了聲音,“是太像一個人的緣故?!?/p>
“哦?”吳昭訓直到這時才不由得專注起來,放下蓋碗,轉(zhuǎn)身看著孫婆子。
“這個人,三年前昭訓進這府的時候,也略聽說過一些兒?!睂O婆子看看吳昭訓的神色,似乎還未曾想起來,便又提道:“正是昭訓要出閣的時候,說剛巧王爺生了一場大病,差點誤了喜期,夫人還急了一回呢?!?/p>
吳昭訓微微一挑眉毛,“莫非……是那個姓魏的女子?”
孫婆子慢慢地點了點頭。吳昭訓微微蹙起眉頭,瞧著紗窗上紋絲不動的樹影,好半天沒有說話。冷不防架上的鸚鵡撲棱棱乍起翅膀,吳昭訓抬頭看了一眼,方徐徐問道:“那丫鬟是哪一個?”
“叫如月,是外頭針線上的?!?/p>
吳昭訓便看彤珠:“什么時候進府的?我怎么沒有印象?!?/p>
彤珠想了好半天,方笑道:“大約就是二月里王爺出門時,陳明新收進府里的那個。當時昭訓說既是個粗使丫鬟,放外頭派了差使便是,就沒有見?!?/p>
“對了!”吳昭訓也想起來,“這話是侍琴來跟我回的,那會兒我還想,侍琴怎么忽然搭理起這些事情,原來……”
孫婆子在一旁道:“這事兒還有下文呢。我聽延德堂的小李說,王爺已知道了那丫鬟傷得不輕,發(fā)下話讓王太醫(yī)給她瞧病去。”
吳昭訓聽了這話,抬眼看看她,反倒微微一笑說:“既說那丫鬟傷得快不行了,叫個太醫(yī)去看看也是應該的,算不得什么事?!?/p>
孫婆子沒想到她這么說,愣了會兒才說:“這是昭訓恩寬,不過要我說,還是防一步的好,昭訓既管著府里的事,尋個機會開銷了她出去,也不是什么難事?!?/p>
吳昭訓想了一陣,點點頭,“如今她這樣,沒有往外趕的道理,總得等她傷好了才行。”便對彤珠說,“到時你記得提醒著我一點兒?!?/p>
孫婆子卻又笑道:“按說本不用昭訓費事,也是西邊那位不中用,四十鞭子都抽下去了,在臉上補一下子豈非什么事都沒有了?”
吳昭訓聽她沒事人似的說出來,心底也不由得一寒,淡淡地說:“她也就是一個丫鬟,說到底并沒有招惹誰,至于把事情做絕了嗎?”
她對乳母向來言聽計從,難得駁上一回,孫婆子聽了,臉上頓時有幾分不自在,略坐一坐就走了。吳昭訓不免失悔,自己悶坐了一會兒,又拿這話問彤珠。彤珠深知她的性子,笑道:“昭訓何必跟個丫鬟認真計較?免的自己失了身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