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上路,如月與兩個粗使丫鬟杏兒、柳鶯并坐一輛車。如月雖然生性少言寡語,畢竟三人年紀相仿,處了一路,便熟絡(luò)起來。
杏兒尤其能說會道,聽如月提起欲在針線上謀個差使,點點頭道:“針線上管事的周婆婆倒是個好說話的人,跟著她吃不了大虧,只是針線上的要進里邊可就不大容易了。”
如月笑笑,說:“我只圖個安穩(wěn),可沒有那些個念頭?!?/p>
“也是。進了里頭看著光鮮,也未必好,像前些日子進去的同喜,沒幾日就給攆了出去,聽說如今她家里人也不給她好臉色,整日要死要活的,那倒不如外院的自在了。”
柳鶯在一旁問:“我聽人說同喜給攆出去是因為偷了吳昭訓(xùn)的一個鐲子,是不是真的?”
“哪兒啊!”杏兒壓低了聲音,“她是不知因為了什么,沖撞了孫婆兒,你想想,那還能有她的好嗎?”
“噢!”柳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么回事。我說呢,同喜挺老實的人,從來沒聽說她手腳不干凈過,怎么會做出那種事來?!?/p>
杏兒嘆了口氣,“她老實歸老實,脾氣卻是挺倔的,要不怎么會頂撞了那個老婆子呢?”轉(zhuǎn)臉見如月怔怔地聽著,便跟她說:“你記著,往后進了府,那個孫婆兒是頭一個不能惹的。她是吳昭訓(xùn)的奶娘,吳昭訓(xùn)從小跟著她,一日也離不開她,帶著她入了王府。這些年王妃身子不好,府里的事都是吳昭訓(xùn)管著,她自己倒還好,身邊這個婆子卻不好相與?!闭f著冷哼了一聲,“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下人,有了幾分體面,作踐起人來倒比誰都狠?!?/p>
柳鶯慌忙沖她擺手。
杏兒朝如月看看,扮個鬼臉說:“這兒就我們?nèi)齻€,誰還會去告訴她?。俊?/p>
柳鶯笑道:“你就是這張嘴太沖,要不早進里頭去了?!?/p>
杏兒卻說:“我也不稀罕攀那個高枝兒。”側(cè)過身仍對如月說:“你要是遇見孫婆兒,就老實躲在一邊。她那個人倒是頂好認的,又瘦又高——”
柳鶯插了句:“像根竹竿一樣?!?/p>
杏兒拍著手大笑,“對極了,她還偏愛穿綠的,可不活脫脫一根竹竿?”
如月聽著她們說的,想象那婆子的模樣,到底也忍不住樂了,三人笑成一團。
等止住了,杏兒才又說:“除了孫婆兒,再一個不好惹的是郭良娣?!绷L說:“她雖脾氣不好,不過咱們這些外院伺候的,本也到不了她跟前,倒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
說著話,天色已經(jīng)晚了,此時離京城還有半日的路,也不忙趕。當(dāng)?shù)氐墓賳T早安排了宿處,安置下來,三人又同在一屋。
晚飯后,玉秀趕著來看了一眼,也沒有多說什么,只叮嚀如月兩句:“明日就進府了,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造化。府里規(guī)矩多,自己千萬小心?!北愦掖胰チ恕?/p>
杏兒驚異地問:“原來你認得玉秀?”
如月心想,這里面的事還真不好解釋,只“嗯”了一聲,含糊過去。
次日午后,端王車駕回到京中。如月這兩天已聽說過,端王府是在城東澄清坊的金魚胡同,這時杏兒她們都不再說話,只聽馬蹄歷落,車輪隆隆,便覺得一股莫名的威赫迎面撲了過來。
端王的車駕由正門搭起的木鞍橋直駛?cè)雰?nèi),下人們坐的車停在角門外。
如月下了車,往兩旁看了看,仿佛看不到頭的府墻,想是這一座端王府將整條胡同都占了。這時有個小太監(jiān)過來,指著她對剛從門里出來的管事婆子說:“這是新來的,讓她先安頓了,再聽吳昭訓(xùn)示下,給安排差使?!?/p>
婆子應(yīng)了,領(lǐng)她往里去,杏兒她們也跟著一塊兒走。
進門往西北繞,走過一條長長的夾道,濃密的樟樹枝葉從兩旁高高的墻頭探出來,沙啦沙啦地在風(fēng)中輕響,偶爾也能望見樓閣的一角飛檐。
夾道走到盡頭是間院落,橫七豎八晾著好些衣裳,里面有兩行平房,婆子領(lǐng)她到最西面的一間,告訴她:“你先在這里住下,等安排了差使再說?!庇謳I(lǐng)了鋪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