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連續(xù)下了幾日,斷斷續(xù)續(xù),仿佛整個世界就只有下雪這一件事情。每日看著窗外的雪,睜眼閉眼,仿佛只有看雪這一件事情。
岳百川死了,一切卻依舊在繼續(xù),雖是戴罪之身,但聽小青說,子軒還是同意府里可以布置靈堂,看著滿目的白色,和這雪地融在一起,仿佛整個天地便是一個巨大的靈堂。
在那日從斷橋回來之后,連續(xù)好幾日,我再沒有見過其他人,凌云和玎寧……也許,她們再不愿看到我。我不愿意想太遠,此刻的我只愿蜷縮在一角,不愿意去面對那些真實,只因為真實的可怖。小青每日給我送飯,我也只是呆呆地坐著,累著。偶爾看著窗外,只是那一片雪,看在我眼里,竟是那么觸目驚心。子軒仿佛整日忙著,偶爾過來,也只是靜靜地坐著,偶爾說幾句話,每次也都是他說著我聽著,我盡量避免看他,盡量避免與他說每一句話,盡量避開他的溫暖。我不想解釋,也不想說話。只是每次聽到關門的聲響才敢看著那門口,卻連背影都看不到……
“筱言,吃飯了?!毙∏喟扬垟[在我的眼前。我無力地拿起筷子,夾了幾口飯,直覺得滿口苦澀,沒有半點食欲,隨即放下筷子。
“再吃些吧。”小青勸道。
我搖搖頭,靠在軟墊上,閉上眼睛,不想再說什么。
“唉……”小青嘆了口氣,不再說什么,又把飯菜端了出去。門“吱嘎”一聲關上,睜開眼睛,我看著窗外,今天,仿佛不再飄雪。
“怎么吃那么少?”知道是他,并未轉過頭,卻對著窗外,搖了搖頭。
“筱言,這不是你的錯。”子軒說道,“為什么要自己攬一身責任呢?”
“或許,”我停了停,轉過臉,看著他,“是命運吧?!?/p>
“今天,是頭七?!弊榆幫蝗徽f道。
我的心突然一顫,七天了么?怔忡片刻,我對他道,“我想去拜祭一下?!?/p>
“嗯。”子軒點點頭。
收拾停當,本來就穿這一身素色,就直接去了前庭。
頭七,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據(jù)說,人死后前七天,靈魂尚在人間流連,過了這七天,靈魂就會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據(jù)說,頭七死去的人會回來、會托夢。最近,我是連夢都沒有了。再沒有夢過羽君,也沒有岳百川、岳夫人。難道,他們的靈魂都已經消逝了么?
平時熱鬧非凡的總督府,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吹届`堂那滿目的白,突然一陣眩暈,子軒扶住我,“我沒事。”我擺開他的手。
看著滿屋的白色,偌大的靈堂,看過去,只有凌云、芙蓉和玎寧三人跪著,沒有哭聲,我卻仿佛聽到了那日玎寧的哭聲,“娘,玎寧不要娘死,要娘活,娘不要離開玎寧,玎寧以后不再惹娘生氣了,娘——”
“你給我出去!”芙蓉看到我,沖了過來, “啪”,嘴里一絲腥甜,我仿佛看到了滿天的星星。
“芙蓉!”凌云喝止住芙蓉。
“我可以上香拜祭么?”我望著凌云懇切道。
他定定地看著我,“嗯?!?/p>
“你給我滾!”芙蓉怒罵道。我轉過頭,看著芙蓉,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端詳,恍然覺得她長得好像岳夫人,凌云拉她在一旁,我朝著靈位走去。緩緩地走到靈位前,眼前一切都是那樣恍惚,恍惚中,有人遞過點燃的三炷香,我沖著靈位鞠了三個躬,有人又接過我手中的香。
死去的人們,仿佛都得到了平和,可為什么活著的人們這樣痛苦呢?凌云的苦痛,芙蓉的憤然,玎寧的可憐,大家看得到,可我,悲傷蔓延心底,任誰也觸及不到。
看著那擺在一處岳百川與岳夫人的靈位,心中默然,突然間,我想起了羽君,她的靈位又擺至何處?頓時心中一片惘然,心下苦笑,人都死了,那些還有何重要?
看著地上的蒲團,我跪了下來,或許羽君是希望筱言父女相認的吧。對著岳百川的靈位叩了三個頭,對著兩人的靈位默默地說道:“安息吧,若此刻是你們在今世的最后一日,那就忘記今世的一切吧,但愿你們的來世都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