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火凰

一

她叫安小綠。她喜歡穿著綠色的裙子在山頂上高聲呼喊，這樣整個山谷的人都能聽到她的聲音，她喊：何小洛，我愛你！聲音傳到很遠很遠，在山谷中繚繞不休。她的裙子是雪紡的，層層疊疊，被風吹動像是一朵綠牡丹徐徐打開花瓣。

山上的她是狂野的。下了山她就是乖巧的循規(guī)蹈矩的孩子，認真地做功課，復習單詞，坐得很正看老師在黑板上一筆一筆寫下板書。

下了課她就會側過頭去看操場上那個身影，藍色的Ｔ恤，短短的頭發(fā)，矯健的動作。如果靠得近一點，還能看到他的眼神，那如同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

她在心里默念，何小洛，何小洛。突然心就撕扯一般地疼起來。

那種疼痛讓她無法忍受，她用手在課桌上抓出了深深的痕跡，指甲快要斷進木頭里，同桌的胖子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忙問詢，她卻已經眼前一黑，暈倒過去。

二

是胖子將她背著送去醫(yī)務室，風很大，吹過她的臉龐，她在胖子的背上顛簸，卻又迷迷糊糊地喊了何小洛的名字，輕聲得，沒有任何人會聽見，像輕煙一樣，一陣風，就吹散了。

醫(yī)生得出的結論是心臟機能衰竭，需要馬上安排心臟導管手術。這對于安小綠的父母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負擔。在這個并不富裕的小鎮(zhèn)，這樣一個手術的費用足夠花完一個普通職工半生的積蓄。安小綠是幸運的，她有著愛她的父母，那個禮拜，她父母幫她辦理了休學手續(xù)，帶著她去了天津，那里有很好的心臟病?？漆t(yī)院。

臨走前，全班同學都來看她，除了何小洛。她坐在白色的病床上，蓋著白色的被子，笑著對同學們道謝。大家都走后，她背過身掉下眼淚。怎么會那么難過。何小洛，你真的當我是陌路了嗎？

卻在這時，何小洛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束野花。他說，安小綠，你記得你要好好的，健康快樂。

他走進來，將花放到她病床前。她來不及擦眼淚，他伸出一只手，輕輕地幫她擦掉淚痕。然后跟她道別。來去都是這樣地匆匆。

她說：“你不是說你再也不理我了嗎？為什么還來看我？”聲音是急切而又卑微的。

他回過頭，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明媚動人，“安小綠，我曾試圖要了解你?？墒俏以鯓佣紵o法懂得你。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好好的，要幸福?！?/p>

她就這么看著他走出自己的視線。她甚至都來不及告訴他，她活埋掉了他養(yǎng)的那條金魚，只是害怕看到每天夜晚瞪得很大的魚眼，那種缺氧窒息的疼痛感刺激著她的每根神經，終于她在某一天，親手埋葬了他心愛的金魚。他知道后憤怒地看著她，他說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像你這樣長得像天使心里卻是魔鬼的女孩！

她來不及說她只是害怕那條金魚會在有一天因為缺氧窒息而突然死去，就像有著先天性心臟病的她害怕自己突然有天會在劇烈的疼痛中從人間蒸發(fā)一樣。

三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醫(yī)生走出手術室的時候安小綠的父母緊繃的臉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安小綠躺在病床上吊著點滴，一邊心里默念，何小洛，等我回來，我一定要親口告訴你真相。

醫(yī)院的空氣帶著消毒水的味道。她也絲毫不覺得難聞，夢境里回到童年，好看的何小洛總是拉著安小綠的手，漫山遍野地跑。滿山的草色蔥容，她是快樂的，他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lián)渖渖?，像蝴蝶一樣華麗，她突然就愛上了他。

回學校已經是半年后，她的手術期和康復期加起來耗費了她許多光陰，于是在那個秋天，她重新回到了學校，轉入低一級的班級。

還是乖巧的循規(guī)蹈矩的孩子。認真地做作業(yè)，聽講，溫習功課，發(fā)言也是很小心謹慎，老師們對她的印象非常好。

下了課她還是會側過頭去，視線追逐那個身影。陽光沐浴下，他的頭發(fā)閃著棕黃色的光芒，他三步上籃，動作連貫漂亮。然后結束，他伸出手來，接過一個女孩遞過去的紙巾，那女孩穿著白裙子，也有著星子一般的眼睛，可皮膚白皙得有些透明，看起來有不食人間煙火的空靈。